辛辣微甜的一杯酒落入腹中,暮莲澈只觉一股甘香沁人心脾,心里烦闷的时候,酒是最好的东西。
想到暮莲卓,酒壶再一次拿起,又干了一杯,“澈,慢点喝。”芸若想要劝他不要喝了,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有些唐突,这家宴是为她为暮莲澈而举行的。
宫中嫔妃无不到场,甚至连杨采之也来了,这一回杨采之对芸若再也没有了敌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芸若真怕暮莲澈醉了。
“夕儿姐姐,兰儿也敬你一杯吧。”兰儿巴不得暮莲澈多喝几杯,于是,她笑盈盈的拦住了芸若对暮莲澈的相劝。
芸若微微的有丝不快,想到在御林院的瀑布中兰儿对自己的痛下杀手,芸若怎么也无法喜欢上她,但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前又不好驳回了她,只得举起杯中酒,掩面喝尽,兰儿这才放过了她,那边,暮莲澈已经连连喝下了三杯酒。
微微的已有些醉意,淑妃远远瞧见,她早知暮莲卓与暮莲澈之间的对话,心下不由得有些得意,原来不止是阿卓难过,暮莲澈也难过呢,可是他明明已得如花美眷,又为何忧伤呢?
淑妃又哪里知道,其实芸若的心中最爱的还是阿卓,而这一些,暮莲澈却全部知晓,这正是暮莲澈最难过的缘故。
真想暮莲澈当场出糗,这样暮莲澈就会成了皇上眼中暂时的沙子了。
暮莲卓静静观侯,他不急,那药性起码要半个时辰才会发作,到时候,正是晚宴结束的时候,只要暮莲澈昏睡过去,那么他与夕儿就可以……
轻轻的咬着唇,他的伤口还在痛着,可是他只能忍受,只能慢慢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想一想,心中都是心潮澎湃。
他的夕儿,他终于可以与她单独相会了。
伤又算什么,他不怕。
为了夕儿,他什么都可以忍受。
因着暮莲澈的微醉,宴席上颇为沉闷,皇后察言观色,自是猜中了皇上的心意,所以又坐了一会,便推说宫里的梅花开了,乘着夜景前去观赏,别有一番情趣,众嫔妃无不相附和,德妃有些感激的看向皇上,她也不明白儿子的心了,原本她是一心反对儿子娶了芸若的,但是见皇上高兴,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可是,如今儿子的沉闷真的有些奇怪,有些莫明其妙。
“皇上,姐姐,我与芸若从前很少相见,这一回她好不容易入了宫,我便与她与澈儿多坐一会,你们且去赏梅花吧。”德妃适时的为暮莲澈解围,谁的孩子谁不护着呢。
“父皇,母后,夕儿也想随母妃多坐一刻。”芸若早已看出德妃之意,更是推崇。
淑妃本想看看热闹,却不想被皇后搅了局,原本还在怨念,又一想,这必是皇上的授意,也只得罢了,“卓儿,你还伤着,就早些回去歇息吧。”她不懂暮莲卓为什么拼着伤痛也要来,这接下来既是夜里赏梅,那大红灯笼下的梅花虽然别具一格,可是她可不想儿子带着伤去观赏。
暮莲卓自是应允,心里巴不得立刻就逃开众人的视线,然后专门去等在暮莲澈的马车上,于是,便向暮莲宇极和众嫔妃们告退了。
殿中人立时就分成了三路,暮莲卓独自回去清梨宫,皇上与皇后娘娘带着众嫔妃们兴致勃勃的去赏夜梅,而德妃自是要与芸若和暮莲澈去清央宫。
德妃不过是要给儿子醒醒酒吧了。
可是,三个人才出了玄清宫的大门,暮莲澈摇摇晃晃的吵着头痛,坚持要出宫回府,德妃向来拗不过她这个儿子,只得眼巴巴的看着他带着芸若欲上马车。
清冷的夜色,一轮弯月挂在树梢头,淡淡的月光在雪色中更显清幽,小太监打着灯笼再把有些醉意的暮莲澈送上了马车,芸若也随后坐了上去,德妃向赶车的马车夫道,“天冷,路滑,慢些赶路,到了王府,着人入宫给我回个话,多晚都要回。”德妃很是不放心他这个儿子,可是儿子的心她怎么也琢磨不透。
马车夫沙哑着声音低声应道,“是。”
德妃再不理他,又转身马车内里的芸若道,“夕儿,澈儿他有些喝多了,到了王府叫小丫头们赶紧熬了醒酒汤,否则宿醉的隔天醒来会很难过。”
“是,母妃放心,夕儿都会打点好的。”芸若恭恭敬敬的说道,对于德妃,她并无好感,那是因为梅音。
可是这一回出嫁前,她再见梅音,梅音却再也未说起德妃的不是了,她也不懂为什么,却也不便问,必竟梅音已知她是嫁给了德妃的儿子,自然也就不多说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马车在德妃的不舍与注目中,终于启动了。
车前的风灯晃荡,淡弱的烛光比不过雪色的白亮,马车走得并未如德妃所要求的慢,而是飞快的行驶在宫中的路上。
芸若安静坐在车里,对面的暮莲澈初时还是醒着的,慢慢的就醉话连篇,居然大声的在车内吼道,“夕儿,你是我的,你不许再理那个男人。”
他的话让芸若心惊,真怕被赶车的车夫听到,那是她的难堪呀。
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劝过暮莲澈,醉酒的他没有清醒时的冷冽,也没了那份文雅,一身的酒气喷得她满头满脸,皱着眉头,要是水离在该有多好,也是到这时候她才懊恼了,刚刚离开的时候急,竟然未来得及与水离打个招呼就走了,而水离自知在宫中的身份低微,那样的场合她也的确不能出头。
叹息着,从出宫的这一刻开始,又是她孤单单的难过了。
幸好马车还没出宫门,暮莲澈就渐渐安静的睡了过去,芸若心中窃喜,这至少让她少些在下人们面前丢了面子。
从暮莲澈的醉语中她就知道暮莲澈这一晚之所以喝了那些酒必是因为她与阿卓。
有些后悔,如果从前她没有对他说过她喜欢阿卓,那么暮莲澈至少会少些猜忌和落寞。
可是如今,什么都晚了,不该说的,她早已说了,那时的她,又何曾想到她会嫁给暮莲澈呢。
静静的靠在车臂内,听着马车辘辘的车轧声,声声入耳,却还是有无边的寂寞袭来,自己的未来真的一片迷茫。
马车行到了宫门前,马车夫递上了腰牌,守门的御林军见是暮莲澈的马车,立刻就放行了。
听着那厚重的宫门开时,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突的就跳将起来,总是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再看看身边的暮莲澈,她摇摇头,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只要到家了,就什么都好了,他说过,他会等她爱上他。
忆起这一句时,她心里都是感动,悄悄的闭上眼睛,一抹清泪流溢,为什么她的人生要这么的苦?
苦到连呼吸着的空气都是沉闷的。
马车继续飞快而行,颠得她有些不舒服,小腹隐隐的传来一丝疼痛,她才想起自己的身子不适合这样的颠簸,急忙就掀开了车帘向车外的马车夫道,“师傅,慢一点,三王爷睡着了,不要颠着了他。”只能以此为借口来请马车夫慢点赶车。
“是。”还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还是那沙哑的声音。
却只一个字,就让芸若感觉出有些不对了,刚刚在玄清宫的宫门前她并没有仔细注意马车夫的说话声,此时方想起来这声音与来时的那一个马车夫的声音竟然不一样。
心里立时就急了,稳住心神不让自己慌了,她不知道这车外的马车夫是谁,更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为何?
眼前只有自己与暮莲澈,而暮莲澈还在昏睡中,她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
轻轻的推了推暮莲澈,真希望他醒了,倘若有什么事,至少有他可以保护自己。
可是没用,任凭她怎么推,暮莲澈也是不醒。
芸若眉头一皱,突然就有了主意,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自己落入贼人的手中,于是,就佯装暮莲澈已醒了,她轻声说道,“澈,你终于醒了,头还痛吗?快到王府了呢。”
“哦,你看着我做什么,谁让你喝了那么多的酒,如今可好,头痛了吧,好生的躺着,别说话,早已出了宫门,再过一时半刻也就到了。”她说着还刻意的歪过身子,为暮莲澈扶了扶额头的碎发,而她的声音也从暮莲澈的那一侧传到了马车外。
车速已如芸若所求而慢了,可是这一刻芸若却希望马车能快一点,赶紧到了王府才安全,却再也不敢说了,只怕一说了就泄露了她的惧怕。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要保护她的夫君,保护她未出世的孩子。
眉头轻拧,悄悄的打开了车帘,夜色被白雪映得通亮,月如钩镌写了一份静谧,这样冷的夜,路上已无行人,百姓们也早已睡下了。
没有人可以帮她。
默默的祈祷,芸若静静的望着马车外,却突然间发现这车外的风景是陌生的,是她从来未见过的,而且越走越是偏僻,抬头望望那天上的北斗星,这马车的方向分明已错了。
玉手抚上胸口,此时的她已不再慌乱,慌了也是无用。
低喝,“停车。”不管那马车夫是谁,她都要坦然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