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然修长的手指挑起她一缕黑发，低低笑开，洛柔猜不透他的心思。
“洛小姐，不好意思是我逾界了。”的确，他离她太近了。
已经很久没有一个男人可以距离她这么近，近得让她大脑的内容都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片空白。
洛柔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五官还是熟悉的感觉，只是相比于十年前多了几丝皱纹，显得更有男人味儿了。
经历沧桑的感觉，却又有看尽尘世的飘逸之感。
属于他的熟悉气息笼罩着洛柔，没了她的感觉，细细感受只觉得味道跟她记忆里已经不大一样了，是变得更浓郁，更加久远。
也更具有侵略性了和陌生的感觉了。
洛柔往后退了两步，退出了他的气息范围。
洛柔挑起眼皮，轻轻嗤笑：“你知道就好。不知道一向清高的你会看上哪个名门千金做你的妻子？”
洛柔这个人最是倔强了，宁可自己心里苦楚，也要嘴巴犟得很。
她忍住眼泪不让它流下来。
这话说得倒是轻描淡写，但话里的轻鄙和优越之感也不难揣测。
尤其是陆西然这样的人，偏向于艺术家，本来心思就有些比寻常人想的多，所以他即便是失忆了，这点看透的能力还是在的。
她也的确有底气轻鄙和优越。
因为无论美色，还是学历，或者是家世，几乎所有的方方面面，她都能以绝对的优势碾压几乎所有的名门千金。
只是，年纪大了些。
不过那都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这么多年的等待，蹉跎的岁月，都是为了这个众人眼里早就以为死去的，然而现在却活生生站在洛柔眼前的男人。
陆西然眯起了眼睛，勾着唇角阴阴柔柔的淡声道：“你不该这样说的，洛小姐。我的妻子跟我早已经成婚多年，请你尊重一下她，任何人在我面前说她半个字的不是，我都不喜欢。”
陆西然用一只腿支起身子，另一只腿微微蜷缩着，双手抱胸，淡然看着远方说着。
“我失忆这么多年来，她都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照顾我，那一段时间我郁郁寡欢，脾气暴躁得很，也一直是她在照顾我。”
“所以，即便他日我恢复了记忆，想起了再多的过去，尽管我们有再多美好的过往，我都不会抛弃她的。”
陆西然转过身体面对着洛柔正色说着。
洛柔呵呵冷笑：“是，我懂你有苦衷，我理解你的难处，我也尊重你非得这样做的理由，没关系，我并不感到生气，只是很失望，仅此而已。”
“洛小姐倒是好气度。”陆西然闻言愣了一下，没想到听到洛柔这样的回答。
不生气，但是很失望。
“那么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一问洛小姐，不知道你能不能回答我？”
说着陆西然突然再次逼近了洛柔，声音沙沙哑哑的，压低了声音这么问着。
突然的深情款款让洛柔有些不适应，这人的情绪变化也太快了吧，一会儿深情一会儿邪邪的模样，这变换的模样差别可真大。
洛柔不自然的捋了捋自己的长发，虽然嘴里说着显得毫不在意的模样，但是毕竟是自己挂在心里十多年的男人，一时间也不能从心中挖走。
“你…你说。”洛柔说话也显得有些磕磕巴巴的。
“你…还在爱着我的是吧？”
还爱他么？
从十年前收到他坠崖的消息，曾经多次想要去死，后来变得麻木了，如同机器一样活着，直到现在，这漫长的十来年里，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其实十年了，真的足够去忘记一个人了。
可是，好像有时候也不太够，就像洛临川五年了也忘不掉符珞，即使自己再恨如今的他，可到头来也是铺着爱的底色。
洛家人怎么都这样，一直都在等待，一直都在被辜负。
尤其是，自己，当她知道陆西然还活着的时候，只有充盈浑身的喜悦。
连苦痛，大雨，都伤害不了自己，至少不会让自己感到伤痛，都被喜悦冲淡了。
可是，问题就是她还很爱陆西然吗？
在他们两个人还在一起的时候，呵，还想那些干什么呢？再美好的过往都已经回不去了。
如今却是两人相见却已经错过了，芳华已经逝去，他也有了佳人在侧。
十年来的机器一样不停工作的生活，就已经差不多把洛柔的爱意消磨殆尽，如果不是靠着手机里的照片，似乎都快要想不起他的模样了。
十年的生活将她的少女心磨砺得又冷又硬，惫懒得再难起波澜。
相见时泛起的汹涌澎湃的波涛，只在短短的一段时间，不过是他的寥寥数语，所有的期盼就全部磨灭殆尽了。
这一刻，她被伤恸的绝望包裹着。
虽然他活了，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她仍然惊喜得不能自已。
但是回想起这些年，她想起陆西然并没什么刻骨铭心的感觉，只是大段大段时间出神发呆。
可以说，除了生死这等大事，洛柔觉得自己对他的其他事情，都已经可以看得很淡了。
可这一句你还爱我吗这句话，还是如一根冰冷的尖针，扎在了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真是过分啊。
“陆西然，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因为我这么多年苦苦等待你，我就是可以被肆无忌惮伤害的对象？”
“还是说，你那么十足的自信，笃定我等待你，就是还爱着你是吗？你有佳人，为什么我就不能有新欢？你这样说的，显得我太痴情了不是吗？”
洛柔就是宁可自己憋着心里难受，也不服软承认自己还爱的示软。
那些窒息的情绪都被她隐藏着，沉入心底。
脸上却泛出了微微的笑，凉凉的道：“陆先生也是太高看我了，我可不是那么痴情的人。”
洛柔浅笑着：“我会去陆先生家里做客的，不过今天我还有事儿，就此别过了。”
说着洛柔就要离开，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她修剪得整齐的指甲刺入手心，快要刺破皮流出血的疼痛。
陆西然唇上牵出更冷漠的弧度，自嘲的说到：“呵，看来，还是我太高看自己了。把自己看得太好了。”
“你自己当然不是什么好人，我能看上你，那都是因为我十年前眼神不好。”
洛柔看着他这一身与从前气质不符合的衣服，却仍然俊美不减半分的脸，蜷起手指又伸开了。
面上恢复了她这些年一贯的温淡：“再见了，陆先生。”
陆西然想要拦住她再说一些什么，洛柔看了他一眼，叫了一声一个人的名字，他没有听清楚。
她这一声，从隐蔽的街道立即走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是她的保镖。
他走到洛柔的身后，恭敬的道：“这位先生，请注意影响。”
陆西然看着她的背影，眯着眼睛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她淡淡的道：“没什么意思。我要离开了，陆先生请自便吧！我们，后会有期。”
“可是，洛小姐难道不觉得你有义务帮助我恢复记忆吗？看在我们曾经相恋一场的份儿上？”
陆西然挑了挑眉。
“义务？”她没回头，眼睛似一片深海，眸面平静无澜，深处是谁都探不到的暗涌。
“我哪儿来的义务，我们早就互不相干了。”
说着互不相关的时候，洛柔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断的掉着。
幸好她背对着陆西然的，他不知道洛柔早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有时候就是觉得挺累的，什么都不想说。这十年来我过得不好，其实也没人愿意听我吐苦水。我满怀着一堆负能量爆棚的话，可是真的没人愿意听。”
“所以我难过的时候，更想一个人安静的听着歌喝着酒，自己想通，看透自己，安慰自己。”
“你倒是挺好的，失忆了，把所有的忘的干干净净，逍遥自在的过了这么多年，现在你却又跑到我面前来，让我尽义务。呵，我管的了这么多吗？”
陆西然动作一顿，到底还是在洛柔极冷又极有距离感的语言中收回了动作。
他没看到洛柔的眼泪汹涌得更加厉害了。
保镖此刻已经退到了两个人的旁边。
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就温文内向的女孩子走了过来，一看两人相对的这阵仗，先是诧异，随即与洛柔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洛柔发现有人在看着自己，还是个不认得的姑娘，自己就慌忙抹干了眼泪，站直了身体。
女孩儿冲着陆西然叫了一声西然，陆西然温和笑着点点头，很亲昵的样子。
洛柔浑身一个激灵，但也很快镇定下来，然后才转过身冷沉平静的朝保镖点点头，两个人就走了。
陆西然抬起冷然的眸，笔直的看着离去的洛柔，看她一身运动装衬得身形苗条，十分好看。
陆西然从后面无声的盯着她。
其实她的长相其实属于很温柔的类型，刚刚跟他说话的时候，陆西然发现她的声线也很好听，连落在脖子里的黑色的头发，看上去也是很柔软的触感。
脖颈和肩膀的线条很优雅，背脊挺得笔直。
整个人散发着高贵的气质，可高贵之余，又似乎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陆西然的眼神看起来是淡漠的，其中暗含的波涛汹涌只有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