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服务员给我拿碗筷碟子盘子过来，要有大有小，最好大的特别大，小的特别小。不说五爷，就说刘五哥也在旁边了，服务员也不敢说别的，当时就屁颠屁颠给我拿去了。五爷看了看手表，他虽然没说话，但也是催我快一点，他的耐心有限。我知道这会儿说什么都不如说正题管用，也就让他等等。
没过多久，两个服务员拿着一堆东西过来。我跟郭淳赶紧接过，还跟人道了声谢。实话实说，今天之前，我对这事儿也不太在意，但认识五爷以后，我觉得往后别管有没有人看着，咱都得跟服务员道谢，人家虽然是拿着钱干活，但也不是该你的欠你的，这叫尊重，既是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也是尊重自己！
东北人有点不拘小节，这种事儿还真不太注意，这个习惯后来也帮我不少忙，当然了，这都是后话了。
我从这些碗碟里面挑了几个最大的，放在桌子上，我说五爷，假如这桌子就是咱们省做物流的，您说这个最大的碗是什么？五爷没说话，倒是他身后的人说话了，你别没话找话，谁最大？当然是五爷最大了，你这个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没接茬，又找了个差不多大的盘子放在桌上，我问五爷，那这个呢？五爷还是没说话，他身后那人一酝酿，就说了，这个得是八爷。八爷就是上一次在省城城郊会所开会，跟五爷坐一张桌一直没闲着那老头，他照比五爷差那么一点，但也是省内混社会数一数二的人物！
我也没说话，依次开始放碗碟，碗碟大小逐渐减小，最后拿了两个最小的酱碟放在桌子上，说五爷，您别怪我说话不中听，但这两个，才是您和八爷。五爷没说话，但周围人一听我这话都吓一跳，刘五哥使劲儿给我打眼色，但我就跟没看见一样！
我这会儿话都说出去了，说别的都晚了，不过我今天既然敢说这话，我就能收，不然那不是二百五吗？
五爷身边那弟兄就不乐意了，问我你怎么说话的，黄大眼没教你和人说话的规矩吗？五爷看了他一眼，问他要不你来我这坐着？五爷这是点他，你说别人的规矩在哪了，但你的呢？这就跟我上次说王大鼎一样，都是眼睛长在自己身上了，看别人全是毛病！
五爷弟兄当时就不敢说话了，五爷让我说说。我合计我这话还真往五爷心里去了，不由松了口气，我说五爷，这个是您，那个比您还小的酱碟是八爷！
五爷点点头，示意我继续说，我说那些比您大的，其实都是一起的，这些都是客户。干托运站的，不少人觉得谁拿下线路了，谁就是大爷了，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想怎么整就怎么整，只要东西送到就得了，但我说句不好听的，这叫扯瘪犊子！
五爷没说话，其他人也都没说话，都在静静听我一个人白话。
我说古代有个皇帝，他说过一句话，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咱们干托运站的是还行，但是要是没有这么主舵客户，咱们拿到线路也屁用都没有，都得扎脖儿饿死，我这话在理吧，在理我就继续往下说！
五爷说在理。我说行，所以说，咱们这一行其实不是特殊工种，咱们叫服务行业，谁要以为咱们这行特殊，那我只能说他想错了！老年里面，咱们这行算是车行，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为啥，那不就是因为干这行的有不少都把自己定错位了吗，以为自己是大爷，其实没了这些真正的大爷，咱们就是这样！
我一说完，当时就把最小的两个小碗给摔了。其实来说，我为什么要这么说，第一是我要告诉五爷，不少干咱们这行的都走进误区了，以为线路在手上就可以为所欲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里面也包括黄老大，但我不这么认为，所以我从他这里撤出来了，我这个不叫见利忘义，我这个叫意见不合，我是因为这个才从里面出来的！
第二来说，我也是要跟五爷摆明我的立场，我想干，我是要把这个当成服务行业干，就跟西餐厅里服务员一样，我这个是尊重主舵，也是尊重我自己。
五爷点了点头，说你说的不错，我也觉得应该是这个样子。不过话谁都会说，但事情不见得谁都会办！
我也没吭声，本来我还有继续说的话，但是五爷听完我这两句，直接跟我说，我可以给你安排几个线路，但是你得记住，我既然能给你，就能不给你。我一听这话，心里算是落定了！
我激动的看了郭淳一眼，郭淳给我打了个眼色，示意我别太开心，先把五爷整完了再说。实话实说，我也没想到五爷居然这么好说话，当然了，等我明白的时候，那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
其实我这几句话还真是说到五爷心坎上去了，原因也挺简单，托运站和物流行业越来越规范，再像以前那种干法，肯定是干不长长久的。混社会就是这样，你要是只讲自己的规矩，不按照大环境大气候来走，那你迟早得被淘汰，这个都不是别人淘汰你，而是你自己淘汰你自己！
当然了，五爷这么干，其实也是想试试看，他这是拿我摸着石头过河，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还是说眼目前。
五爷问我，你既然过来找我，应该想的挺充分了。想好要哪条线路了吗？我说我要临溟到乌城，还要沙洲市，再要……
五爷一挥手，直接给我打断了，说这两个地方可以安排给你，但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我再给你安排最后一个站。
其实我本来是准备再拿下荣城的，这三个都是我跟何亦薇还有郭淳聊过的地方，虽然都是县级市，和我们临溟一样，但都特别有经济前景，而且跟临溟也都能沾上边，只要整好了，不啻于那些一般二般的城市。
不过现在来说，能拿下其中两个，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我这边也是刚起步，步子迈太大，容易扯到蛋。
五爷跟我说，给你安排个苑陵，这地方挺不好跑，但不好跑你也得跑，没得商量。我点点头，其实当时我也不知道五爷为什么给我挑了这么个地方，我也是很久以后，真正能跟五爷说上话了，我才明白五爷为什么这么弄，当然了，这都是后话了。
五爷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我肩膀，跟我说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别让我失望！他话一说完，直接就走了。我和郭淳还有刘五哥把五爷送到门口，等他上车了，我这才感觉到我后背全都是汗！
刘五哥满脸笑容拍了我一下，我这一下差点都没站住，一屁股坐地上。实话实说，你别看我刚才贼拉能白话，说了那么大一通话，但其实我也是硬着头皮说的。
我其实也见过跟他一个级别的鲁东四爷，但是那毕竟还有郭淳这个关系在这里，也用不着我去跟人交接，但这回不一样，这回是我跟五爷谈，中间没有别人，等于是直面他，压力可想而知！
刘五哥问我咋的了？我说五哥，你可别笑我，我这个是吓到了！刘五哥就笑，说那赶紧过来吃点东西，肚子里有食儿了，就不那么落空了！我说得了吧，我等会儿下去吃完馄饨，我在你这都够丢人现眼了！
刘五哥就说我，哪有什么丢人现实的，你表现的挺好了，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一看到五爷，连话都不敢说！
我也没废话，进了西餐厅，踏踏实实吃了顿西餐。刘五哥知道我还有事儿要办，所以也没留我，只是跟我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千万别客气，大家都是兄弟！
我带着郭淳从西餐厅里出来，我深呼吸一口气，郭淳笑着说，我要是你，我可不敢跟五爷说那些话。我跟他一乐，说要么怎么我成你姐夫了呢！郭淳一听这话，脸色儿就有点不好看了，跟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跟我两占便宜！
我说什么叫占便宜，这叫实事求是，我要没有这么点英雄气概，你姐能踏踏实实把你安排给我了吗？我能成你姐夫吗！郭淳一脸的不服不忿，我说行了，别没完没了的，咱们还有正事儿要忙呢！
我两一边往回走，一边就说办站的事儿。眼目前咱们线路是谈下来了，但五爷那边还没具体到钱，也不知道他要从咱们这边收多少，这些都得后续继续跟进。
这个事儿回头我找刘五哥帮我安排再次碰面，我让郭淳准备开站的相关材料，这东西我是办不明白，所以安排他这个假知识分子来弄！
当然了，我之所以安排他来操办，还有别的原因，郭淳人家是留过洋的，这个在八十年代来说，属于极为少见的情况，在我们临溟这种小地方那就更是罕见了！他这种在我们这儿，那都叫华侨，这个身份可是非常抬人的。
到时候他一去办，那相关部门还不得给他开绿灯？也省下来我们费劲巴力找人了！
而且来说，郭淳已经决定跟着我混了，那我肯定得给他安排事儿干，不能跟以前在站里一样，就跟我们混社会！不然再好的感情，再好的关系，时间长了，肯定有人掉队，这一掉队，也没什么感情可言了！
要么怎么说，鱼找鱼虾找虾呢，道理就在这儿了！
我们说完了这茬，又商量了一下钱的事情，整这几个床子，已经把我这点钱都整的干干净净了，我手头现在也没什么钱了。郭淳还有个五六万，不过想要把站开起来，这些钱肯定不够。不说买地盖房子，车也是钱！
其实来说，咱们可以从车主手里租，但八十年代，当时老百姓手里普遍没什么钱，所以不像后来有多少养车的。当然了，我合计自己买车，也是不想到时候让那些车主给拿住，不然人家说有车那就是有车，人家说没车你连跑都跑不上，那到时候可就折手了！
我跟郭淳盘算，白哥哪儿也能出一笔，但是郭淳建议我别光用白哥一家的钱。
我问他为啥？郭淳就跟我说，白哥跟你关系好，他人也是老派人物，但是你得明白，如果钱都是他出，那你还不如继续在黄老大站里了！
他这么一说，我当时就明白了，白哥是讲究人，但是有一说一，往后这站要干大了，如果真能干的比黄老大的托运站还大，就算他不研究，但也难免会动心！
而且不说白哥动不动心，但他家里人呢？跟着白哥混的人可不少，他布庄里面就挺多。郭淳在我来临溟之前跟我说过这个问题，他当时说国外不少大企业，都是从家族企业起步的，但是最后往往又毁于家族了，这个就跟古代的封建王朝一样，有多少不是人家打进来的，都是自己败扯坏的，所以咱们做生意也是先小人后君子，别因为钱的事儿把关系弄坏了，那不值！
我当时就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交朋友谁都想交一辈子，但是这事儿太不容易了，你得时时刻刻维护，尤其是我们这种合伙做买卖的，那你更得加倍小心了。所以我们这也算是提前打了个预防针，真的别因为钱最后坏了感情！
所以郭淳这么一说，我说你说的对，我出头做买卖，那就得我说话算，不然谁都说话算，那就得跟我爸单位一样，最后啥也干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