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学,关宁还有点没犯过劲儿,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成了学习委员,自己才上了几天学,就要教其他同学解题了?
晃了晃脑袋,正事儿要紧,他得赶紧去医院和吴睿汇合。
广成市中医院,在城南,离市一中有些距离,坐公交车至少一个小时。
关宁站在校门口看看地上刚融化的积雪,还有堵在路上一动不动的公交车,车上人挤人、跟沙丁鱼罐头似的,看样子十分后悔,每一个都可怜兮兮地瞅着路面上的人。
不坐公交车,打车就更难了,马路边一眼望不到头儿,黑压压的全是等着打车的人群,有运气好的抢到出租车,但车走的还没有人快。
关宁叹了口气,干脆直接走过去算了。
老话说的好,下雪不冷、化雪冷。
虽然风不算大,但温度低得吓人,身上的衣服跟没穿一样,凉气飕飕地往身体里灌,让关宁想起山里的日子。
那时候一到冬天,大雪封山,万木凋敝,酒鬼师傅好像根本不怕冻,破庙里连炉子都不生,关宁手上、脚上全是冻疮,只能抱着一床狗皮褥子苦捱,怎一个凄惨了得。
后来慢慢长大,关宁终于跟关在破庙后面的囚犯们学会了生火取暖,这才告别了饥寒交迫的悲惨生活。
想到这儿,关宁倒有些想念那座破庙,还有庙后头那并排着的几间地牢。地牢里曾关押过世界各地的人质,他们有的一住就是几个月,有的则只呆个几天便被处理掉了。
关宁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来的,经常他去山里打猎,回来的时候便会发现地牢中又多了几个陌生人,或者是少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长大后,关宁才知道这些人都是师傅手下的杀手联盟捉回来的犯人,在结束生命前师傅会榨干他们身上的每一分价值。
这些人虽然可怜,但并不需要同情,他们都是经历非凡的人物,即便生命终结,也丝毫看不出将死的颓废,偶尔还会抱怨地牢太过潮湿对腰腿不好,或是指出关宁煮的兔肉太硬嚼起来十分费力。
关宁回忆着这些曾经的人和事,渐渐在街道上奔跑起来,仿佛回到山林,四周的人流和建筑在眼前不断闪过,耳边则是呼呼的风声和嘈杂的喧闹,让他有种远离尘嚣的抽离感。
当关宁赶到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黯淡,吴睿呆坐在大厅长椅上,眼中的光彩似乎熄灭,整个人微微蜷缩着身子,娇小而柔弱。
关宁推开医院的大门,一阵冷风顺着门缝灌进大厅,许多人被冻得一个激灵,但吴睿却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了?”关宁在吴睿身边坐下,想起半个月前,自己在胡同的墙根下遇见她的样子。
那时候,关宁受了伤,吴睿也刚遭到绑架,和现在一样无助、迷茫。
“我爸不见了。”吴睿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机械般说出这几个字,身体轻轻靠在关宁身上。
关宁感觉到她瘦弱的身躯在微微颤抖,似乎压抑着许多不好的东西。
他想脱下外套给她披上,抬了下手却发现军大衣不在身上,只好把手放在吴睿肩上,道:
“你上午不是接到了飞机么?怎么会不见的。”
吴睿摇摇头:“飞机落地,我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被救护车拉走了。我想跟上车,却被拦住,只告诉我这个地址,等我赶过来时,人却没有到这里。”
不用问,又是姑妈干的好事。
“别着急,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你父亲已经到了这里,只要人在广成市,早晚会有见面的一天。”关宁安慰道,“我想,你姑妈这样做肯定是在威胁你听她的话。”
“嗯。”吴睿轻轻点头,“父亲在出事前已经预做了安排,成立基金会负责管理全部资产,在我成年以前谁也不能动基金会的一分一毫。”
“如果这样,绑架你是图什么?”关宁不解。
“基金会的运作很复杂,但如果我死了,父亲还活着,虽然是昏迷状态,她也可以用第一继承人的身份掌控基金会。”吴睿小声道,“如果我不死,那她只会千方百计地控制我,这样也等于掌握了基金会。”
“怎么看,我都觉得杀了你更划算一些呢。”关宁感叹道,“难怪你总让我保护你,原来这后面还有这么多事儿。”
“你就这么相信我?”关宁突然问道。
吴睿点点头:“除了我爸,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为什么啊?”关宁挠挠头很不解。
“第一,你比较蠢,喜欢干傻事;第二,你这人脑子一根筋,我比较放心。”吴睿直起身子,伸个懒腰,跺了跺脚道,“第三嘛,你也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我看着顺眼。”
关宁越听越不是滋味,一脑门儿黑线:“跟你商量个事儿,你要不喜欢说人话,以后别弄得自己可怜兮兮搏同情,行不?”
吴睿笑嘻嘻地把头凑过来,眼睛里又恢复了神采,道:“交给你个任务,帮我找爸爸,只要找到他,咱们的洗脚店肯定前途远大!”
“你爸还会做足疗?”关宁惊讶道。
“滚,你爸才是干足疗的!”吴睿一个暴栗砸在关宁脑袋上,“只要找到我爸,我就有办法说服公司给咱们沐足店注资,开成连锁的,全国一二三线城市,遍地开花!”
“我看行,一言为定昂!”关宁站起来,眼神灼灼地盯着医院大厅墙壁上的山水图,“到时候,长城内外、大江两岸全都是咱们的洗脚房,我决定了,咱们店名就叫满地香沐足会所!”
关宁有点激动过了头,嗓门太大,医院大厅里等着看病的人们纷纷侧目,不知道这精神病从哪儿跑出来的。
俩人达成一致,干劲儿十足地把中医院里里外外找了一遍,确认吴睿爸爸不在这里,这才一起离开。
“把接走你爸的人还有车仔细描述一下,我去想想办法。”
两个人在路灯下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晴朗的天空繁星闪烁,银河如一条匹练横亘在夜空,看上去无比壮阔。
“人都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我认不出来,不过车牌号我记下了,一会儿发你手机上。”
关宁点头,他打算让周建帮忙查一下,不行的话还有苏晓彤,她在刑警队可能比派出所更方便。
两人一路边走边聊,关宁告诉吴睿自己当上了学习委员,还有自己考试成绩难产的事儿,引得吴睿哈哈大笑,断定他们12班必将在他的影响下陷入万劫不复。
昏黄的路灯下,两人的笑声回荡夜空,两个纤瘦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回到别墅,只有二斌一个人在家,高颖不知去了哪里。
三人又商量了一下洗脚房的事儿,时间已经快到11点了,高颖却还没音讯。
关宁打她电话,却提示已经关机。
三人不禁担忧起来。
与此同时,广成市酒吧一条街,一个名叫“夜饮”的清吧里,高颖一个人坐在角落,面前摆着两瓶红酒,一个水晶高脚杯。
舒缓的钢琴曲仿佛少女轻柔的手臂在每个客人的耳畔拂过,高颖一手端着酒杯,眼神迷离地看着酒吧中心正在弹琴的乐师,脸上的红霞已经浓得化不开,窈窕的身姿落在旁人眼中成了绝世的尤物。
一个脸色略显苍白、眼窝深陷的男人从高颖进门就一直关注着她,看到她一杯杯地独自喝酒,拒绝了一个个想要搭讪的男人,如今终于沦陷在酒精之中。
他觉得,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