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曾经想过,等到她恢复了视力以后要把这两个人千刀万剐,即便拼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她宁愿杀了这两个人之后去坐牢,仔细想一想,这倒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但是,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自己有了霍修凌的骨肉,也就是夏承望。
当她发现自己的肚子里已经孕育着一个全新的小生命的时候,种种仇恨似乎都在她心中慢慢淡化了,这养胎的十二个月里,她的眼睛也在慢慢变好。
顾景然配着她,一直到她的眼睛彻彻底底的恢复了正常,当她又一次做了视网膜移植手术,并且重见光明的时候,几乎难以抑制的热泪盈眶,她哭着捂住自己的眼睛岂不成声,看着久违的光明,整个人宛如新生。
当她躺在冰冷的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病房的床上,看着忙碌的医生来来回回,在麻药发生效用自己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夏婉晴有些自嘲地想到,自己还是躺到了这上头,兜兜转转,好像故事又回到了开头。
中间的一切曲折,一切撕心裂肺,一切甜蜜,一切悲伤,仿佛都已经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般看不清楚了,她躺在上面,一直到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平静来。
好像……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她没有遇到过霍修凌,没有捐献出自己的眼角膜,没有被林欣然陷害……想着想着,她又难以抑制的掉下眼泪来,眼泪一滴一滴的顺着脸颊流淌下去隐没在头发里。
只不过,第一次躺上来,是有人用刀子取走了她的眼角膜。
她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其实天生的盲人是不可怕的,从来没有见过光明的人会慢慢习惯黑暗的存在,最可怕的是,当你见识过光明与这个世界的纷繁与美丽之后又一次失去了这份视力。
当时的夏婉晴对着一片黑暗的时候,整个人慌乱的几乎难以抑制,她伸出手去胡乱的触碰着前方的空气,唯一能够给她提供一点的安全感的只有身下的病床,她握紧了床沿,于是冰凉的触感传递开来,她瑟瑟发抖一下,突然觉得绝望,突然觉得想死。
而那样不堪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当她现在躺在这上头,是等待着眼角膜移植手术,而她即将要重见光明了。
手术的时间似乎并不怎么长,又或许是真的很长,只不过可能因为麻药的作用,夏婉晴只感觉自己好好的睡了一觉,她是被吵醒的,耳边充斥着医生护士们的窃窃私语与顾景然温柔的交谈。
她听到医生对着顾景然说道:“她的手术进行得非常成功,等到待会儿把绷带去掉她醒了以后应该就能看到东西了。”
随后便是顾景然的声音,顾景然也是一样的充满狂喜:“是吗?真的吗?她马上就能看到光明了吗?”
……
隐隐约约,种种话语,充斥脑海,夏婉晴在噪杂之中慢慢睁开眼睛,而紧接着,她便有些神奇的发现,透过一层薄薄的纱布,她久违的感受到了阳光落在眼球上那种滚烫的感觉。
、
微微发红的金色。
那是阳光的颜色啊!
夏婉晴几乎喜极而泣,她从床上坐起身来,把医生护士们跟顾景然都彻彻底底的吓了一大跳,紧接着,当一圈一圈的纱布从她的眼镜上慢慢拆除,夏婉晴的眼睛前模模糊糊出现了人影的成像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可以说是获得了新生。
直到今天,夏婉晴能够记清楚每个画面与每个细节,午后温柔的阳光洒下来流淌在窗棂之上,她的手指颤抖着触碰到自己微微敏感的眼眶,最开始是一阵眩晕感,生理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因此看不清楚画面。
只有模糊的色块拼凑成一张张带着善意笑容的脸,或许顾景然与那些医生护士都在说些什么,祝贺她重获光明或者是由衷的为她感到开心,夏晚晴都不清楚了。
她听不到,整个世界好像安静下来,只剩下眼前模糊拼凑而成的色块。她的唇角溢出一点泣不成声的呜咽,紧接着,夏婉晴慢慢攥紧了那熟悉的冰冷的床沿,她抬起头来,不让眼泪掉下来,然后慢慢的——
可能是过了十分钟,又可能是过了一个小时,时间的流逝似乎都在此时此刻丧失了概念,她看到眼前模糊的色块变成了清醒的成像,她看到了空气之中飘舞跳跃的灰尘,看到了顾景然的脸。
顾景然微微扬起的唇角,脸上一层毛绒在阳光下发着光,医生护士们激动而充满着善意的目光,碧蓝色的眼球,以及瞳孔之中点点斑驳的色彩,她看到主治医生的胡须与笑纹,看到护士掉了一半的透明的护甲油……
她贪婪的望着这个世界,然后便难以抑制的掉下泪来。
一滴眼泪顺着夏婉晴的脸颊慢慢滑下来,她觉得所有淤积的仇恨所有冰冷扭曲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全部和解,她从来没有觉得世界竟然是如此美好的存在……
对于霍修凌的恨意,对于林欣然的恨意,对于秦佳丽的恨意。
都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
她只想好好活着,然后开启自己的新生活。她想跟过去的自己好好的说一声再见或者说一声或者再也不见,那些彷徨在她心头在她失明的时候难以散去的悲伤,似乎都在一瞬间破碎成粉末消失在午后的阳光之中。
她就这么静静的任由那一滴眼泪在脸颊边挂了很久,神色也凝固了很久很久。直到对上顾景然似乎有些担忧的目光,她才回过神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对着男人说道:
“我没事,我就是有些太激动了。”
顾景然似乎有些无奈:“你刚才的模样真的是吓死我了。”
夏婉晴便嘎嘎嘎的笑起来,唇角一点笑容,欢脱的有些可爱,她笑起来还会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十分讨人喜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