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梦瑶不安地扭头看向江凌峰。
爷爷对江凌峰一向十分严厉，在关于自己的事情上尤其严格。江凌峰小时候有时候把他气狠了，甚至是会被“家法”伺候。
纪梦瑶依然能想起自己偶然间看到过的那根长戒尺，这样的东西一下下地抽在身上，光是想象就让她觉得不寒而栗。
可江凌峰没有丝毫的犹豫与不安，看到梦瑶望向自己，他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就拍了拍她的肩说：“没事的，梦瑶。你带着希希先出去吧。”
他自己做下的混账事，后果就该自己承担。
纪梦瑶看出了他的坚定，叹了口气，只好拉着希希先走出去了。
书房里只剩下江泽华和江凌峰两个人。
江泽华看起来和之前那个和蔼的老人完全不一样了。毕竟是身居高位多年的人，哪怕是这几年退休了不管事，目光锐利地看过来的时候依然能让人寒毛直竖。
可江凌峰并不怕他，而是静静地直视着他，等待他的发问。
“凌峰，你说吧。你都做了什么混账事。”老人的质问声中气十足。
江凌峰深吸了一口气，握了握拳头，就从几年前他因为方雅晴的欺骗而误会纪梦瑶讲起。
当他讲到纪梦瑶提出与他离婚，此时肚子里已经有了希希但他毫不知情的时候，江泽华已经死的浑身颤抖了。
但他知道还有下文，就隐忍着即将脱口而出的责骂。
江凌峰看到爷爷眼中燃烧的怒火，顿了一顿，而后定神继续讲。
几年前对纪梦瑶的刻意冷落，知道真相后的后悔难安，误诊为癌症时候的绝望，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又在脑海中回放了一番。
江凌峰自嘲自己的愚昧，因为一个误会而浪费了自己和梦瑶这么多年。
江泽华放在腿上的拳头越攥越紧，过重的力度让他手上青筋暴起，他紧咬牙关。
纪梦瑶是他认定的孙媳妇。况且之前梦瑶为了帮助江氏集团度过危机，将自己家的紫宸集团双手奉上。
江泽华断然没有想到，江凌峰这个小崽子非但不懂得感激，竟然还背着他做出这些欺辱她的混账事。
偏偏自己还丝毫不知情，小曾孙也因此刚出生就没有了爸爸。
江泽华记得前几年每次纪梦瑶来看望自己的时候，总是对家事隐而不发。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她的笑容都是僵硬勉强的。
结合江凌峰说的这些话，江泽华就对梦瑶这丫头充满怜惜。
江泽华再也忍不住了，抬起手掌重重的拍了桌子一下，毫不收敛自己的怒火，大喊道：“够了！你给我跪下！”
声音里的愤怒似是让整个地板都震了一震。
江凌峰抬眼诧异了一瞬，但很快目光变得晦涩暗沉起来。他抿了抿嘴，直接跪在了坚硬的地板上。
膝盖传来一阵疼痛，但他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比起这些，他更担心爷爷会怒火攻心，对身体不好。
江泽华站起身，从后面柜子里抽出了放了里面没用过的铁尺。长长的戒尺在尖端还闪着白光，看起来和长刀一样可怕。
少年时期的江凌峰最怕这把戒尺，爷爷气急了打起他来毫不留情，每抽一下都像是利刃在身上划了一道。
而现在暴怒的江泽华忽略了江凌峰已经三十多岁不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但他第一时间能想到的惩戒还是这把戒尺。
江凌峰跪在地上，缓缓的闭了闭眼。
他心想，打吧。他心甘情愿。
回忆起自己做的蠢事，他自己都觉得他江凌峰就是和畜生。光是下跪和被爷爷抽打，身体上的伤痛又怎么和自己带给梦瑶心如死灰的痛苦相比？
纪梦瑶开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江凌峰跪在地上，而爷爷手里高举着戒尺正打算打他。
纪梦瑶惊呼出声，也赶紧冲上前，跪在江凌峰身边。
早在爷爷叫她和希希出去之后，纪梦瑶的心就高高地吊起，小心注意着书房里的情况。
而听到爷爷的怒喝，纪梦瑶再也放不下心，就先把希希交给管家带着，自己跑去书房了。果然，爷爷正准备惩罚江凌峰。
纪梦瑶想起了这一段时间来江凌峰的劳累，倘若让爷爷又用戒尺惩罚他几下，凌峰本就劳累的身体状况岂不是雪上加霜？
纪梦瑶抬起头来望着爷爷，眼中已经隐隐有泪光闪动：“爷爷！您要打就一起打吧。当初的事情我也有错。如果不是我隐瞒希希的存在，也许后面也不会闹出这些。”
江凌峰握着纪梦瑶的手，摇了摇头。
江泽华早在纪梦瑶跪下的时候，准备挥下去的手就迟疑了一下。然而纪梦瑶一番话非但没有让他完全平息怒火，反而又生气了。
梦瑶性格这么好，经历了这些事情，到头来还为江凌峰说话。江凌峰自觉的对她的亏欠又多了一些。
江泽华喘着粗气，不知是实在太生气，还是压抑着更深的怒火。
他声音威严低沉：“梦瑶你起来！我们江家对不住你。我今天就帮你打这个小崽子一顿！”
然而纪梦瑶不为所动依然跪着。她倔强地摇了摇头，说：“爷爷，这一切只是因为那个误会。是方雅晴的策划才让事态一度严重。我以前受到的伤害，直接来源确实是凌峰，可间接引导事情发展的，其实是那些意有所图的小人啊！”
江泽华听了一愣，想反驳梦瑶。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倘若不是江凌峰自己糊涂，又怎么会听信方雅晴的鬼话呢？
可纪梦瑶没有停止，继续说道：“爷爷，我觉得我也是有过错的。倘若我当年不那么轻易地妥协，而选择坚持揭穿她的谎话，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这些事。”
纪梦瑶抬头直视江泽华：“爷爷，谁年少的时候没有干过一些错事呢？年少轻狂，本就该如此吧。我已经原谅凌峰了，或者说其实到头来根本没有怨过他。我反而怨自己的懦弱无能。”
“所以说，我知道只有给彼此一个机会才能放下所有。原谅对方，也是原谅自己。”
最后一番话纪梦瑶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用来劝说爷爷的，还是劝说自己的。
但她无比清楚的认识到，那段过往，她真的已经放下了。
而江凌峰听着这番话也入了神。怔怔地看着纪梦瑶线条柔和的侧脸。她眼中蕴满了光芒，像黑暗夜空缀着的星星，美得直戳人心。
江凌峰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种酸甜的悸动感在胸腔慢慢发酵。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是又变成了十几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