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远近近噼哩啪啦的爆竹声中,迎来了新娘。
表弟问我说为啥都结婚了,堂哥他妈竟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我说媳妇的别称是新娘,一个新的娘突然来到家里,旧的娘心里能好受吗?婆婆用了五年时间教会儿子穿衣,媳妇用不到五秒钟就能让儿子把衣服脱光,这是一种怎样的心理落差?
表弟说表哥你不愧外面世界闯荡的,很有文化。
有的亲戚几年不见,大家变化都很大。同一年龄段的亲戚有二十几个人,就我考上了大学,大多数人在镇上初中毕业后就出去谋生了,如今个个都比我混得好,各行各业都有,如今个个都有稳定的收入,都已经成家的居多。
最不会读书的一个老表还买了车,在县城里还买了房。
以前经常粘着我的表妹现在跟别人合伙在省城开了间足浴城,现在已经开奔驰了。今天她很低调过来。很多亲戚都不知道她是我们之中最富有的。
我是唯一上过大学的,自然也就成为了大家关注的焦点。大家看着我手上的苹果手机,都以为我现在很风光,其实我是我们之中混得最差的一个,要啥没啥。假如他们知道我的遭遇,肯定会以为是件很稀奇的事。
女的聚在一起拉家常,男的无话可聊,摆开桌子玩起牌,十块钱打底,底钱把把过千。我囊中羞色,只有站在旁边看的份。
当年寒窗苦读,以为考上大学后就可以出人投地,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那桌上一沓沓鲜红的钞票,象烙铁一样刺痛我的心。
晚上他们兴高采烈喝酒,我没心思喝酒,就随便走了个过场,便回家了。
按理说迎新,应该喜气洋洋才是,可我怎么也喜不起来,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在外面过,在别人欢天喜地的时候,我一个人在阴暗潮湿的小房间里,备感孤独落寞。
现在回到家,睡在自己的床上,还是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开心快乐。
年龄大了,似乎只有烦恼和忧愁,而快乐不知去哪里了。
到底是自己没有珍惜,还是命运就是如此安排。
在各种纠结挣扎中沉沉睡去。
今早很早就起来了,去拜佛祈愿,我也不是迷信,可就是觉得自己这几年运气特别差,在外面干什么都不顺心。我想去那里寻求心灵的宁静。
天气很好,下午我一个人去登山。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手机震动一下,有人给我发了一条信息。
一看是王俊文发来的,短短的三个字:在干嘛?
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不知道她为什么给我发信息,也不知道她要说什么,看着短信半分钟,脑子里浮现出无数个问号。
我没理她,没回复,继续往山上走。
手机又来了信息,这一次,是胡琳的,说让我给她回个电话。
信息是早上发的,在这山腰里的小村里竟然收不到,这儿信号三格,应该可以打电话。
我给她回了电话:“胡特助你好。”
胡琳:“你手机怎么老是打不通的?”
我:“我也没办法,这里的信号基本没有。”
胡琳:“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心里一喜:“啊?我还可以回去吗?”
胡琳:“电话里说不清楚,你早点回来,我才能帮你。”
我:“好好好!那我明早就回去,后天就到了。”
胡琳:“快点,到了找我,我再和你详谈。”
我:“好,谢谢胡特……”
嘟嘟,她挂了电话。
看着远山,我用尽力气大吼一声,连日来的压抑和不快,我全都想通通吼出去。
一边爬,一边欣赏着金秋后山上迷人的风景,那实在是美啊!
一条盘曲而上地面凹凸不平的小路一直延伸到远处那高高的山头,半小时后,我爬到了山顶。
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放眼山下,我想到了杜牧的那首诗,《山行》。
还没得感慨够,手机又响了起来,是老陈打来的。
我:“喂,贱人。”
老陈:“贱人?你才贱人。操,你心情还不错啊。”
我:“必须的!”
老陈:“是不是胡琳跟你说了?”
我:“她刚才和我打了电话了,估计那事情她已经帮我解决了吧,叫我赶紧回去。”
老陈:“她今早给我打电话了,说联系不到你,让我帮忙找一下,叫你赶紧回来。”
我:“哈哈,是的。我打算明天早上就去买票回去,如果能买到最早的一班车的票,明晚我就到了。”
老陈:“靠!你说吧,我帮你上网订票,坐飞机吧。”
我:“飞机票太贵。”
老陈:“没事,哥十二万都扔给你了,也不在乎多扔给你这贱人身上一两千块钱。对了啊,他们说还有什么四万多的间接损失费,你交了?”
我:“是。”
老陈:“为什么不跟我谈一下?”
我:“那天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跟你说这个。”
老陈:“行行行,我找人给你买票了再说,我他妈的也不会用网银,明天中午的飞机吧,很快就到了。”
我:“我有恐机症啊操,买火车票吧。”
老陈:“好,先挂了。”
十分钟后,他发了短信给我,明早八点多的火车,如果明早我起来了才从山里赶到镇上坐车到县里,然后到省城,就来不及了。
我只能现在去镇里,然后坐车到县里坐夜车到省城在省城的火车站附近旅馆睡觉,明早上火车赶回去。
急匆匆的往山下走,快走到山脚接到了一个电话,竟然是王俊文给我打来的。
我一边走一边接了电话,没好气的问道:“什么事!?”
“你的电话怎么了?”她竟然有怪罪我的意思。
“我靠关你什么事!”
“我听说你回家了,你被处分开除那个事,我也听说了。”
“然后呢?”
“对不起。”
“然后呢?”
“你赔偿了公司很多钱是吗?”
“然后呢?”
“我……”
嘟嘟嘟,手机因为没信号自动挂断了。
我已经到了山脚下的马路上。
王俊文是什么意思?来取笑我?不像。
难道要帮我还钱?还是要帮我脱离苦海?
回到了家,跟母亲说公司有急事,我要马上走了。
母亲一愣,然后问我说有没有跟父亲说了。
我说还没有。
她说父亲去帮雷叔家盖新房,她去叫他回来,然后她出去了。
我把衣服证件塞进包里,收拾好,父亲和母亲回来了。
父亲也没说什么,就把中饭给热一热,然后炒了一盘鸡蛋,母亲则是给我装了一大包的东西,有吃的有用的。
每次我出远门,她都是那样,给我装煮鸡蛋,装饼干,装很多平时她留着舍不得吃的东西进一个很大的袋子让我带走,然后就不停的问说买票了吗?几点的车?几点到?之类的问题。
她的手骨折,行动很不便,我让她不要装了,她不听。
吃过饭后,父亲把那部烂摩托车推出门口来,这烂摩托车的后面座位因经常拿来拉饲料拉玉米等东西,早就破烂不堪。
这部摩托车他买了好多年了,当宝一样用。
我看着这个瓦房,看着这部烂摩托车,看着穿着灰不溜秋的父母,看着母亲的手,心里如压着一块大石头,难受得想哭。
父亲蹬了几下,把摩托车发动了起来,然后叫我上车,现在去镇里还有车子往县城,过了五点半就没车了。
我上了摩托车,刚坐下,我又跳了下来,从钱包里拿出一千块钱走到母亲面前,我知道这点钱对我们这个破烂的家起不到什么用,原本我打算从我赚了的那些钱寄回家几万给他们,可没想到的是,一下子就搞得我成这样。
平时我给他们寄钱,他们都存起来,想起房子,起三层的房子,然后好让我们兄弟娶媳妇。
越想越难受。
这一千块,我只想她好好料理一下自己,叮嘱她不要干活了,尽管我知道她不会停下来。母亲不肯要,把钱推了回来。
父亲骂道:“上车啊!”
我只好走过去上车,摩托车晃晃悠悠的开出了几十米后,我忍不住的回头一看,我家破瓦房子面前站着吊着骨折的手的母亲,对我挥挥手,喊了一声:“记得到了后给你爸打电话啊!”
我急忙扭头过来,我看不下去,我怕我会哭出来。
咬咬牙,把头埋进了父亲的后背。
父亲以为我冷,问了一句要不要把外套脱下来给我,我说不用。
他说道:“一直都想给你们兄弟盖房子,给家里买个面包车,平时你们回家的就方便了。你出去后,也要努力啊,爸爸争取在明年,把房子盖起来……”
他说了很多,大致意思就是以为我嫌回家不方便所以不回来。
到了镇上,还有最后一班车,已经发动车子开动了,父亲加油门过去挥手拦下,然后帮我提着那个很大的包拿到车上去放最后排座位上。
他去帮我付了五块钱的车费,然后说了一句和妈妈一样的话:“不能送到县里了,路上可能有交警,而且家里的猪还没喂,你妈妈手伤了,我就先回去了。到了那里后,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
车子开走,当我回头从后窗玻璃看到身着淡薄戴着红色头盔的父亲开摩托车的背影,我的眼泪再也停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