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君漾离开了，闻人钰有些不明所以，对重水问道：“诶，他干嘛去啊？”
重水看了她一眼，说实话他不太明白君漾临走时的叮嘱是何用意，在他看来，闻人钰不过是个过分热情的小姑娘罢了，哪里需要像防贼似的严防死守？
“好像是找巫……叶姑娘有什么事吧？”重水语焉不详地回道。
闻人钰见他如此敷衍，以为他是不想告诉自己，没劲地撇撇嘴，她哪里知道，重水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君漾离开到着实让她松了一口气，君漾那个人，太精明了，说不定她就露馅了。
想到这儿，闻人钰扬起下巴望向窗户，隔着风雪她隐隐约约能看见杜若的身影，恍惚间，好像她觉得还在百草堂，杜若在前院整理收拾药草，而她就在后厅的院子里，躺在榻上，看着那些传奇话本，做着行侠仗义、闯荡江湖的梦。
风雪骤急，吹进闻人钰眼里，眼角冰凉的触感让她很快就回过神来了。
她抬手拂去眼角的湿意，最后长长久久地看了杜若一眼，然后收回眼神。
如果问她，你最熟悉杜若的什么？
闻人钰会回答背影，她最熟悉杜若的背影。
很奇怪吧，她和杜若相依为命也快有十年了，十年不短了，足够她从一个懵懂的孩童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也足够杜若从一个美人如玉剑如虹的英姿飒爽侠女到现在的鬓边染白霜。
可是即使她们相处了十年，她对她也知之甚少，甚至连她的身份都是闻人钰从旁人的只言片语和她的举手投足中推测出来的。
闻人钰不太能明白为什么当年在一众孤儿里，杜若会选择收养她，她不是长得最玉雪可爱的，也不是最聪明伶俐的，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她都只能说是平平。
可是杜若却带走了她。
说是收养也不对，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准确地去定义她和杜若之间的关系。
当年杜若将她从那个大院子里带出来，却并没有将她带在身边，而是把她送来化州。
天知道她那时有多么的失望，还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让杜若生气了，后悔带走她了，年幼的她惴惴不安了一个多月，一个多月后，杜若又回来了。
她听到杜若要回来的消息后，特意在杜若回来的那天起了个大早，坐在门前的门槛上，双手捧着脸等她回来。
到了饭点，管家过来让她进去吃点东西她也不肯，害怕就在自己去吃饭的那一会儿功夫里杜若就回来了，她想给杜若留个好印象。
现在想起来，闻人钰不免发笑，其实杜若根本就不会在乎这些，不会在乎她有没有做错事，也不会在乎她有没有将她回来的事放在心上迎接她。
下午，杜若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衣角溅满了泥点，一看就是连夜赶路披星戴月地赶回来。
杜若看到坐在门槛上的闻人钰，愣了一下，停下脚步，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一见到杜若，闻人钰就紧张起来了，眼神飘来飘去不知道该说什么，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不知所措地搅了起来。
这时，站在她身后的管家察觉到她的害羞，笑着替她解释道：“小姐听说您要回来了，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闻人钰听见自己的心思被管家说出来了，脸“唰”地就红了，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杜若的反应。
杜若听见是这个答案，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以后不用再做这些事儿了。”
闻人钰不指望得到她的夸奖，只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好脸色，却没想到杜若会是这种反应，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就蔫了下来。
“哦。”闻人钰闷闷地回道。
杜若见她神情沮丧，一时有些不忍，几度欲言又止，却还是没有说什么，她对着闻人钰伸出手，闻人钰有些诧异，眼里瞬间燃起了光，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着将手递给杜若，杜若一使劲将她拉了起来：“在里面等也是一样的，不用特意在外面。”
“嗯！”闻人钰瞬间满血复活。
她还以为，杜若对她伸出手，就是接受她了，不会再突然抛下她离开，然而她错了。
杜若依然会时不时就消失一个月，然后在某一天突然回来，管家对此见怪不怪，闻人钰却有些接受不了，她试着问过管家，管家的回答聊胜于无：“她就是这样的人，停不住的。”
后来，她大概猜出来了杜若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士，至少是有些名望的，便也就想开了。
“话本里的那些侠客也都忙得很，毕竟世上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那么多，他们比我更需要她。”闻人钰自我安慰道。
于是，杜若自己行走江湖，闻人钰安安静静地留在化州度日，她们二人真正相处的时间短之又短。
在化州的漫长的时光，她是靠着书摊上的杂七杂八的传奇话本度过的，管家曾请了西席教她识字，她学得马马虎虎，看话本是足够了。
有一天午后，闻人钰靠在窗边的贵妃椅上看话本看得入迷，太阳照在脸上暖洋洋的，让人直犯困，一不留神她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杜若从窗边经过，眼角瞥见她睡着了就停了下来，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书，忍不住好奇地伸手从她怀里拿了过来。
拿到眼前翻过来一看，封面上赫然写着几个行书大字：黄衫侠传。
杜若不紧莞尔一笑，拿着书粗略地翻看起来。
闻人钰睡得很浅，察觉到有人在一旁还以为是管家，眼睛都没睁开就开口道：“阿伯别翻乱了，我等下不好找。”
半天也没听见人回应，闻人钰皱着眉睁开眼正要抢过书，手才伸出去就发现眼前的人不是管事，而是杜若。
闻人钰目瞪口呆，呆若木鸡地不知道怎么办。
倒是杜若先开口了，她扬了扬手中的书，问道：“你喜欢这些？”
闻人钰抿了抿嘴，用舌头润了润有些干的嘴唇，吞着口水试探着回道：“还好吧……就是无聊……打发时间用的……”
杜若听了，默认她喜欢，抱胸问道：“那你要不要和我习武？”
闻人钰一愣，她以为杜若会批评她玩物丧志、不思进取之类的，然后禁止她再看这些东西，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面对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她怎么会拒绝呢？她开心都来不及。
杜若见闻人钰没半天没回答，还以为她是在怀疑自己的实力，于是又道：“虽然武功并不是我最擅长的，但教你还是绰绰有余的，如果之后你觉得呢我教不了你了，我也可以请人来教你武功。”
“不不不，”闻人钰忙解释道，“我怎么会怀疑您呢？您愿意教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难以置信……”
说着，闻人钰害羞地摸了摸鼻子。
“那就好，”杜若点点头，然后将手里的话本还给她，“你且跟我来。”
闻人钰接过话本，迷迷糊糊地跟着杜若走到了她的书房。
杜若在书架上摸索了一番，然后拿出一本蓝皮线装，看起来有些年代的书：“可算是找到了。”
她的手沿着书的封面摩挲，似乎想起来往事，眼里有怀念，然后她转身将书递给闻人钰：“这是我小时候学基本功时用的，你先拿去跟着上面的学，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过来问我。”
闻人钰原本还以为是杜若手把手教她，没想到是跟着书学，不免有些失望，但是能学武功已经算是圆了她一个梦了，她已经很满足了，这样想着，她开心地接过了那本书。
而后，闻人钰就开始了自己的习武生涯，通过习武，她和杜若的关系的确亲近了许多，她甚至敢跟她撒娇了，这是她一开始完全不敢想象的。
可是，即便是如此，杜若也从来不跟她说自己的事，依旧会突然离开。
闻人钰有试着请求和她一起去，却被拒绝了，她也试过悄悄跟在杜若后面，但是很快就被发现了，杜若还威胁道，如果她再这样做，她就不再教她武功了。
闻人钰只好作罢。
她只好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默默地看着杜若离开，然后又是漫长的等待，等着杜若归来的那一天。
午夜梦回，杜若的背影总是会入闻人钰的梦，杜若和闻人钰想象中的侠客不太一样，她并不强壮，四肢纤细，背影看起来甚至有些羸弱。
杜若喜欢穿深色的衣服，在闻人钰的梦里，这抹深色的背影往往笼罩在一团迷雾里，让人看不清，摸不着，神秘莫测。
就像杜若本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