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三日过去,东巷的四皇子府张灯结彩地换上了新的牌匾,铁画银钩的“汝王府”三个字高高的挂在其上。
“汝”这个封号难免显得有些古怪,问过才知,万岁爷不仅将封号为四皇子换了,甚至为了奖赏他在此次安抚江淮一地的政策之中的贡献,将封地也换了。
巴蜀一带固然好,可那崇山峻岭到底是削弱了几分对于四皇子和长乐宫的帮助。何况蒋家在蜀地的势力并不算强,就算是高佑瑛成了蜀地的藩王也并不一定可以削弱当地世族的势力。
而万岁爷如今为他圈下的封地便显得更加妥当些。
正如他的封号汝,封地以汝州为主,兼以少许汝水边界的城市。物资丰饶,地理位置上佳,进可攻,即便是退到汝州,那不是什么可以轻易攻破的城池。
这让蒋宣和原先的担心,更是烟消云散了。
一方得势,难免让另一方的境况显得不佳。这厢的四皇子,不,汝王府尚且还在庆贺之中,东宫却依然是一滩死水一般的寂静。
高热不退,这种情况难免让人担心。就是胡医师也没有想到陶叶嘉会持续高烧这么久,伤口的愈合程度虽然之前都算得上理想,这两天却渐渐减缓。
难免让人生出多余的担忧。
无边无尽的黑暗,她一个人踽踽前行。寒冷和炎热疯狂地交替着侵袭着她的身体,想要放弃的念头无数次的在脑海中出现。
但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量让她又继续的前行。
这是要去哪里?
她第一次生出诧异的情绪。这种自我意识的苏醒,让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现在情况的不妙。但是,她又是谁呢?这种情况又有什么问题呢?
仿佛被人剥夺了记忆一样,她什么都记不清了。好像总存有一点印象,但是如同水中月一般,怎么都没有办法变成清晰的实体。
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传来的声音一遍遍地在耳边响起,她忽然觉得浑身都充斥着疲惫,腹部的痛觉一点点传导进入她的神经。
“渴……好渴……”比起饥饿与痛觉,更加明显的是唇部干裂的感觉和整个胸腔充斥着的干涸之感。
“元娘?元娘!”坐在一边又是几日都没怎么合眼的高佑琮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听见了一直没有动静的陶叶嘉忽而喃喃的声音。
他有些激动地凑过去听她在说些什么。
“渴?”高佑琮好不容易听清了陶叶嘉喃喃自语的句子,一下子连忙从那床榻边上站起身来,剧烈的举动让他眼前一黑,扶着旁边的柱子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太子爷!”余定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来扶。
“我无妨,去倒杯清水来,方才……元娘对我说她有些渴了。”高佑琮摆摆手让余定停在了那边,又连忙吩咐道,等说道方才那,剩余的话倒仿佛是他对自己的一种确认。
余定有些怀疑是否是太子爷这些日子都未曾合眼而产生的幻觉,可望向那重重帷幔的时候,忽然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有水吗?”陶叶嘉捂着腹部因为刚才起身而牵扯到的伤口,有些诧异地看向望着自己一脸惊愕的余定。
方才还在和余定说话的太子爷也转过身去,他从来不知道,他看见一个人的苏醒会是如此的喜不自胜。
对于他们而言这几日有多么难熬不必多说,但是对于陶叶嘉而言不过是一场大梦初醒,甚至醒来之后连梦中见到过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连忙从外间将茶水递进来的余定,将茶杯奉给太子爷就连忙退下了。这种时候他留在这里难免太过碍眼了。
“是不是还是有些不舒服?”高佑琮一手将水递给她,另一手轻轻拂过她的头发,虽然刚才并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她苏醒的状况,但是单看她一直捂着腹部也知道伤口的痛楚并没有消退。
陶叶嘉摇了摇头,刚醒来的时候尚还没有察觉,这会儿陶叶嘉才当真看清如今高佑琮的面容。
本就算不上健硕的他似乎伴随着她的这场梦瘦削下去了,她有些忍不住心中的怜惜,就连语气都忍不住更加温和一些。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我是昏睡了多久啊?”说到最后,就是她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有些自嘲的微笑。
分明打算好了无论长乐宫出现什么样的手段自己都能防备,却还是没能够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惹得自己平添一道伤,还惹得高佑琮担惊受怕至此。实在是太过于自负。
本来这种直来直往的手段才是最能够伤害到人的,只是考虑到这种方法的损失颇多,加之受到那些个阴谋诡计的影响,总以为长乐宫不会选择这样的手段。
“毋需自责……”高佑琮敏锐地察觉到此时她的情绪,轻轻地抱住她,温言安慰着。这本就不过是他的选择罢了,他不希望因为这个还让她平添一份黯然神伤。
待得陶叶嘉痊愈,已经是将近永化二十二年的大年初一了。
为了不让陶叶嘉多加担忧,东宫上下都被下了禁口令。就是素来对陶叶嘉不会有任何隐瞒的妙灵都缄口不提东宫如今艰难的处境。
是的,艰难。
不得不说长乐宫似乎在乘胜追击这个方面有着格外的能力。不过是捉住了这么一个时机,就将东宫如今打压得厉害。
乾清宫的万岁爷似乎也失去了往日对东宫的偏向。不过如若说这个全是长乐宫的功劳,那就当真是太过抬举内部都藏着明争暗斗的长乐宫了。
焦迟的智慧当真是当得起在他还没有回来之际这后宫当中人人风声鹤唳的态度。就是素来瞧不上这些中官的蒋宣和都不得不承认这位是很有些手段的。
若非当年入宫,兴许在朝堂上也能很有一番作为才是。
不过即便是如今在宫中,他也能将这上上下下的朝堂搅得天翻地覆。就连如今的东宫都不能与之抗衡。
而这些,都是尚且被拘束在东宫之中好生修养的陶叶嘉全然不知的。
但是论起察言观色来说,陶叶嘉还是能够与高佑琮稍稍比肩的。他能够看出陶叶嘉之前的不对劲,陶叶嘉也自然能看出他如今的疲倦。
“可是如今东宫遇上了什么麻烦?”虽然知道似乎东宫上下的人对她有所隐瞒,只是若是高佑琮不想让她了解那也无妨。
但瞧着他日渐憔悴的模样,陶叶嘉实在是压不下自己心中的担心。即便是有些害怕会耽误他的事情,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是大事,只是安抚江淮流民的事情着实是让人有些疲惫罢了。”高佑琮还不至于会如同陶叶嘉之前那样什么都没有和妙音商量好。
他早先就想好了托词,何况这也不能尽数算作是托词——毕竟如今江淮流民在如今也算得上是一个大问题了。
又何况,因为这件事情被如今的汝王所主持,难免会在情况当中添加上这样那样对于东宫的限制。
不过虽然苦恼,这与如今东宫面临的情况相比较已然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陶叶嘉顿了顿,直觉告诉她这个应当并不是这件事情,只是无论是太子还是妙灵都没有透露出更多的消息,让她也找不到什么证据。
不过,她总归是有办法能够探听到消息的。
陶叶嘉转了转眼睛,想着自己兴许可以找个机会在东宫好生转转。
“这几日天气正好,我倒是想一个人在这东宫转转了。”她如今快要痊愈,而天气又确实不错,这个理由倒也是让人没有什么反驳之处。
“那我去为娘娘将披风拿来。”妙语笑了笑,如今陶叶嘉已经将自己的箱笼和库房大多交给了妙语保管,这些东西放在那里她是记得最清楚不过的。
白狐毛的披风最是保暖,也十分适合如今大雪纷飞的京城。更是和陶叶嘉身上这件名为潋滟的银线暗绣素色百褶裙再切合不过。
妙灵见着陶叶嘉看了看铜镜当中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听着她忽然道:“我想着自己好生转转,如今东宫事忙,你们就不必随着我一道了。”
“娘娘……这……”妙灵想着要阻止,可陶叶嘉如今心意已决,她再说些什么总是难免有质疑之意。
“无妨啊,我也只是转转罢了。折几支梅花的功夫,还需要担心什么?”陶叶嘉露出个温和的笑容,但凭借着妙灵这么多年服侍的经验,也是知道她露出这样的神色的时候就并不允许她质疑了。
“那,便如是?”虽然妙灵嘴上松了口,可看着陶叶嘉走出了殿门就连忙转头和妙音道,“辛苦你待会跟着了。”
虽说太子妃身体已经逐渐好转,可是就如今这天气,若是出了意外谁来担责?既然陶叶嘉不让她明面上跟着,那就是让妙音在暗中跟着护着太子妃的安危。
“好。”妙音素来神出鬼没,她忽然地就出现在了妙灵的面前。然后扭身就离开,跟上了陶叶嘉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