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祥固当了一年村长以后,气质已经不复当年的乖顺,一种属于村长的威严有意无意的散发出来。李清明有一次碰见李祥固,只见对方穿得很齐整,架子也高高的端了起来,毕竟人家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中国人都有做官的情结,所谓衣锦还乡也多数是指做了官以后,此时李清明的第一感觉就是李祥固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个“大官”了。
李清明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以他这几年混迹职场的经验来看,只有菜鸟才会这样。你现在是村长,你能保证永远都是吗?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江山,江湖形势总是变幻莫测的,此间有太多不可控制的因素在起作用了。你把自己的位置放得那么高,一旦摔下来岂不要粉身碎骨?
此时,李祥固对于把自己扶持起来的李清明父亲的态度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似乎是因为他已经站住脚了,翅膀硬了。这种情况虽然在人意料之中,可总还留有那么一丝希望,等到真正看到设想成为真实的了,又会感到寒心。所以说,所谓友谊道义感情都是靠不住的,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资本主义社会的人都崇尚金钱也是有很深刻的道理的。
李清明曾经看过一篇小说,一位很有上进心的年轻人,每年都会到自己的老领导家里去拜年,大家在一起喝酒聊天其乐融融,连跟着年轻人一起来的那条小狗也跑来跑去玩得很欢。老领导没有儿女,他都把这位年轻人当亲儿子了。几年之后,老领导退休了,过年的时候他照例在家准备好酒菜等着年轻人的来访,可是等了很久都没见人。就在老人正在失望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小狗的叫声,他欣喜地打开门,却发现飘飘的雪花中只有那条小狗站在那里,在这个相约已久的日子。
当然,人都是有多面性的,不能单纯的说他是好还是坏是对还是错,这里依旧是陈述一些事实,还有个人的一点不失片面和偏颇的看法。不管怎样,李祥固还是有些作为的,渐渐的一些名声出来了,连外村的一些人都说现在的这个书记干的还不错。李祥固的形象可以是励精图治开拓进取的新时代下的有为青年,而李清明父亲之类人则是看到别人干得好而自己被冷落从而心生嫉妒的顽固守旧势力,他们在一旁冷言冷语的嘲笑,有时候还会对一些损害自己利益的新政策进行阻挠和打击。
村里的核心领导班子只有三个人: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保管或称会计,上级也是这样认为和规定的。原先的时候李祥固是村委会主任,经过一次选举,原书记直接出局,李祥固取而代之,另有一人当选村委会主任,保管未变。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不知怎么回事,李祥固与这位保管员闹起了矛盾,动不动就要查账,还说他贪污,直到最后保管员下台,李祥固又找了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担任此职。从此以后,李祥固就可以更好的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了。
李祥固的这些行动正好说明了他正在努力做好一个村长,他的手腕他的力度都掌握的很好。但有句话叫做人不为己天地诛,李祥固真的就那么大公无私吗?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的好大家能看到,你的不好大家迟早也会发现。有人说要想看一个人的人品到底怎么样,只需要放给他比较高的甚至不受约束的权力就可以了,这很有道理。
那年秋天,李清明又回了趟老家,家里正在收花生,他免不了要帮帮忙。在植物王国里,花生是独有的地上开花地下结果的植物,这是花生所固有的一种遗传特性,也是对特殊环境长期适应的结果。具体来说就是花生开花受精以后,花柄上会生出一根长长的蕊,向下扎入土中,然后由这上面结出果实。黑暗湿润和机械刺激的生态环境是花生生长发育必不可少的条件,所以人们又称它为“落花生”。花生从地里拔出来以后首先要运回家中晒干,下一步就是把果实从植株上摘下来,当时李清明干的正是这个活儿。
因为花生是从地里拔出来的,上面带着很多泥土,为了不弄脏身上的衣服李清明就把当年上学时的校服找出来替换在身上。这校服虽然现在不穿了,但其颜色以白为主,看上去挺漂亮的,在这农村就显得有些扎眼,不少从旁边经过的的人都不住的看李清明,有的还热情的打招呼。
李清明在父亲眼里那就是额外的劳动力,用一点赚一点,连他自己都说,每次李清明回家在地里帮忙干活,他都恨不得把太阳定在天上,让时间过得慢一点。过了一会儿,村里的那位已经下台的保管员从这里经过,他倒是很懂李清明父亲的心态,直接开玩笑让李清明回去休息,不用受这个累。这个人倒是颇有些城府,被人从位子上掳了下来依然笑呵呵的。
这个人说的其实很有道理,李清明大老远跑回来,其间花的路费因为请假被扣的工资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些花生的价值,可是父母亲可不管这些,他们只知道有人回来帮自己干活了,自己可以轻松一点了。当然,回家帮父母干点活,就像从前那样,干完活以后大家一起吃吃饭聊聊天,这个过程中的收获并不是用金钱就能衡量的。更何况李清明的遭遇与别人比起来,只是小巫见大巫而已。
村里的一个老头有好几个儿子,个个都混得不错。老头种了不少地,每逢收获的季节儿子们最好回家帮忙干点活,要不然就是不孝之子,被骂的很惨。儿子们也曾劝说老头把地卖了享享清福,兄弟几人完全能养得起他,可老人就是不同意,说自己住惯了农村种惯了地,改不了。于是儿子们跟他讲,大家一个个开车回家所花的油钱还有耽误的生意就算把这些收获的粮食都卖了也换不回来。老人还是不为所动,干脆叫他们以后不要回来了,弄得儿子们很是尴尬,以后谁也不敢再提这个茬了。
有人说随着时间的推移父母和儿女的关系会慢慢倒过来了,对待六七十岁的老人要像对待五六岁的儿童一样,对待七八十岁的老人要像对待三四岁的幼儿一样,对待九十岁以上的老人要像对待刚出生的婴儿一样,这种说法虽然有些夸张,可仔细想想并不是没有道理。或许儿女们长大了,有能力了,赚到钱了,可有些事情还是没弄明白,看来只能等他们到了自己父亲这个年龄再说了。
跟李清明开玩笑的这个人名字叫李航友,他走过去以后,李清明的父亲就开始笑话他。据说,中国人最喜欢看热闹的,他们从来就不怕事大,看完热闹之后他们还有责任尖酸刻薄的嘲笑一番热闹中的失败者,以使自己心中的畅快感进一步提升,他们永远不会去理会其中的与自己无关的是是非非。所以,在一群不太明事理近乎愚昧的人中,你一定要想方设法做一个胜者,否则就要有被很多人在后面戳脊梁杆子而保持淡定的觉悟。
李航友能说会道,人缘不错。不过这种人根据经验表面上对你太好,背后可能对你就一般,或者说你成功时贴你最紧密的人,很有可能在你失败时离你最远。果然,这一次看见李清明穿了件新衣服而跟他变得很熟稔,后来又有一次李清明在外出差,那时候他工作很辛苦,皮肤被晒得黝黑,因为太忙头发已很长时间没理了,胡子也没刮,看上去很落魄,这时候他在车上遇见李航友。本来他乡遇见熟人是件很高兴的事情,李清明也想着跟他寒暄几句,结果人家一上车就装作不认识他。李清明不知好歹的上千问候了一句,他才闷声闷气的回了一句:现在在哪上班啊?
说到李清明的不知变通,还有一件事情。有一次李祥固还有其他几位村委会成员到家里来喝酒,那时候李祥固就已经是书记了,大家也让他在上首坐下。李清明过来陪大家一起喝酒的时候,李祥固还主动给他倒酒。李清明跟周围的人喝了一圈酒,却唯独忘了给李祥固敬酒,他还把人家当成是当年那个没当书记的李祥固呢。看得出来,这件事让正在积蓄官威的李祥固有些不快。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换位思考李清明是书记,别人忘了给自己敬酒他也不会在意的,可问题的关键是别人并不这么想啊,很多人把这种表面功夫看得比命都重呢。李清明平日里就是所有的事情都写在脸上,所以一直都混不好,现在又跟风头正健的书记杠上了,把人家惹恼了,将来可怎么办啊?
很快又到了换届选举的时候,村里的党员齐聚一堂,上级也派人来监督投票。投票完了以后,当场进行了检票,原先被撸下去的李航友成了新任书记,而李祥固彻底出局。据说李祥固这次虽然不是书记了,但其实他还是可以在村里的领导班子之内的,只不过检票的时候有几张票的格式不太标准就被监督的上级领导宣布作废了,巧的是这几张票都是投的李祥固。不管怎样,这一次李祥固下来了,他终于尝到了这种滋味。因果报应分毫不爽,当初他逞手段的时候也该想想或许自己有一天自尝苦果。
其实让谁当村长这件事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小到连个屁都算不上。梁山好汉名动江湖,闹出那么大动静,还不是让朝廷里的几个奸人算计了。人家略施小计就让他们与另一伙以方腊为首的起义军自相残杀,最后剩下几个人赐了几杯毒酒了事。按照时下网络爽文的说法,这是虐主虐心的节奏,是大大的忌讳,读者不喜欢看,可是这是现实,赤裸裸的现实。李航友在朝廷里有人,而李祥固没有,这也是现实。
快过年的时候李清明又回家了一次,这一次李祥固主动敲开了他家的门,后面跟着拿着个小本子的李山浩。记得当初李清明家里有喜事,李清明的父亲想请这位书记来家里喝酒,结果人家只是来站了站,很快就去了另一家同样有喜事,同样请他这位炙手可热的书记去坐席的人家。李清明倒是无所谓,他也知道对方跟自己不太对路,走了更好,免得尴尬。李清明打开门,发现几天不见李祥固的头发竟然白了一半,这让他震惊不小。李清明只记得历史上有个伍子胥因为被人追杀晚上睡不着觉一夜之间白了头,没想到有朝一日在现实中也能碰到类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