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比以前好多了,过个年也不需要那么累了。以李清明家里为例,原先只有镇上有个集市,每隔五天逢一次集,现在附近好几个村子都设了集市,逢集的日期依次排开,缺什么去买就行了。实在不行,镇上还有建成不久的大型超市。各个村子间相互连接的坑洼不平的黄土路现在都已经进行了硬化,交通条件也好了不少。
往年一些需要亲手置办的东西,慢慢的在商店里都能买到。市场经济下一切服务都贴心极了,只要你有钱。现在天气越来越暖和,有时候一个冬天都难得下场雪,那些馒头糕点之类的东西不宜置办的太多,因为过年期间这么多好东西聚在一起让你吃,很多人反而吃不下了。东西吃不了就容易发霉长毛而产生浪费,冰箱虽然在农村也已经很普及,可也放不下太多啊。
等到新年的钟声敲响,大家才真正安逸起来,之前所有的准备就是为了正月里的这几天。你就算是忙惯了闲不住,这几天也不能干活,这里面有很多讲究。在李清明的家乡,据他所知正月初一不能扫地不能随便在院子里泼水不能洗头不能吵架,吃饭也要吃现成的,因为扫地或者泼水容易把家里的财气搞走,而刚过年就吵架预示着你这一年都可能不顺,都会经常吵架。同样道理,你正月初一就开始忙忙碌碌,可能你将来的这一年都会很累。李清明就曾因为不小心触碰到此类禁忌,没少被别人唠叨过。现在大家也不再这么讲究了,怎么舒服怎么来。
至于吃喝,平日里生活再困难的人家这几天也不会短了这两样。有些人由于过年期间吃喝太猛,整个人都会圆润一圈,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的。现在的情况更是不容乐观,不论男女老少都流行减肥,有的都减出厌食症来了。有的因为熬夜打麻将打扑克太欢,再加上吃油腻荤腥的东西太多,还会上火嘴上起泡。当然,这些都是李清明曾经光荣经历过的,总以为过年了就该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心里升腾着那么一股热气,结果遇到了这么多烦恼。
以前的时候每逢过年,村子里的路灯都会整夜整夜的亮着,小孩子吃饱喝足以后都跑出家门挤在路灯下一起放鞭炮,一起跑啊跳啊笑啊,等到疯够了再回家看春节联欢晚会或者看影碟。新年的钟声敲响以后,大家吃完饺子,有些精力充沛的小孩就开始挨家挨户的给长辈们拜年,要糖瓜子还有压岁钱。这种拜年不像现在说几句吉利话就可以了,那是真的要跪在地上磕头的。这些小孩结成伴儿,去了一家又一家,好像完任务一样,口袋也慢慢的鼓了起来。到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再凑在一起议论谁家给的糖好吃,谁家给的瓜子多,还有谁家给压岁钱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孩子出来拜年已经不再磕头了,后来他们吃了饺子以后直接去睡了,连出去拜年都不去了。糖果每家每户都多的吃不了,根本没必要去别人家讨,再者你冒冒失失的闯到别人家,主人有时候并不认识你直到你报出老爹的名字,这实在有些麻烦了。
现在在网上你可以玩各种各样的网络游戏,比去寒冷的室外瞎叫唤精彩多了刺激多了也安全多了。至于春晚,随便你想什么时候看,看几遍看哪个节目都可以。大人可以在网上斗地主打麻将,红包可以通过微信发,发红包时的吉祥话人家都已经为你编好了,保证让你满意。
再说走亲访友,大家好久不见,有那么个机会聚一聚自然是好事。可见了以后说些什么呢?中国人做事是讲究套路的,长辈遇见晚辈通常会很关切的问你什么时候结婚;如果你已经结婚了,那可以问什么时候要孩子;如果你已经有孩子了,他会问你什么时候要二胎;如果你的回答不幸是否定的,那么他更有话要说了。不过据网上调查,这些似乎是年轻人最反感的问题,有些人甚至为了逃避被追问而选择不回家。
年龄相仿的同学朋友在一起说些什么呢?几句寒暄之后,无非是聊些在哪儿高就一个月挣多少钱之类的话题。可很快大家就会发现彼此已经属于不同的社会阶层和知识阶层,都已经有了各自的社交圈子,兴趣见解都很难有交点。以前的那点小差距现在已经越拉越大变成一条鸿沟,即使勉强想顺下去却也兴味索然,还不如回单位去跟那些同事们混在一起呢。当然,很铁的那种关系除外。
李清明的气质类型是粘液质,这种气质类型的人不善言谈,可是看事情比较深刻,做事也相对稳妥靠谱。在经历过那么多失败之后,他成了一个悲观主义者,比如一次考试,你抱着一个悲观的态度预测一下考试结果,结果往往跟实际情况更接近一点,这是多年的经验。那么就让这个粘液质气质类型的人从悲观的角度看待一下这件事,发发他的一家之言。
即使两个人的什么共同语言,人跟人在一起难免有高下之分,混得好的不忍心把别人比下去,混得不好的当然也不爽,有些人除了不爽之外还有些自惭形秽。为了避免这种尴尬,大家干脆不创造这种互揭伤疤的机会。
再者,当今社会信息大爆炸网络很发达,孕育了很多的宅男宅女,他们在试图逃避痛苦的现实的世界。他们的交际沟通能力似乎都在逐渐退化,他们的心灵也变得越来越敏感,还不如给他一根网线一台电脑,让其安安静静随心所欲的活下去。
还有那些手机控,也该收敛一下了。李清明曾听说过这么一件事:过年了,有位老人高高兴兴的跟儿孙们坐在一起吃团圆饭,可饭菜没吃几口话也没说几句他就发现孙子辈的那些小年轻们都低着头在玩手机,沉浸在自己的那个虚拟世界里,儿子辈的人们也是短信电话与外界互动不停,多次制止无效之后,老人拂袖而去。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谁敢说自己身边没有类似的事情呢?只不过冲突没有那么明显罢了。如今的年只是在变化而已,紧随时代潮流,往前发展,很洋气。
除了活人过年过以外,死去的人也是要过年的。死去的人过年的外在表现当然不是各种鬼混到处乱飘,而是他的后辈们去祭奠他们,用李清明村里人的话说就是去上坟,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扫墓,这也是过年的时候人们的活动的一个很大的组成部分。
李清明作为家里的长子长孙每次扫墓都要去的,小的时候他总是跟在大人们后头,一边往墓地走一边张望,感觉很新鲜。等到大了以后,爸爸还有爷爷的腿脚都不太灵便了,于是就让他代替他们去。李清明用提盘子拎着上坟用的酒菜还有烧纸鞭炮不紧不慢的走着。此时他已经不再到处看了,那样显得不太稳重,别忘了后面后面还跟着几个弟弟呢,他总得拿出老大哥的样子。
过了年天气就慢慢转暖了,田地里曾经被冻得很结实的泥土似乎有了解冻的迹象,至少表面上那一层已经很松软了,人的脚踏上去带起一阵轻微的尘土,留下一个个不深不浅的脚印。路旁的枯草依然静静的贴在地面上,可李清明仿佛已经看到他们的根部偷偷钻出的那些嫩芽,这种生机让他的心情不由自主的愉悦起来。风吹过来已经不再那么凛冽,甚至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沉醉的春的气息,李清明贪婪的呼吸着这清新的空气,久居城市的他对家乡的一草一木感觉都是那么亲切。
到了目的地以后,大家不手中的东西都放下,然后开始把各自带来的鞭炮拿出来解开。李清明向来是很怕死的,以前的时候他对鞭炮这类东西总是敬而远之,现在他却喜欢放鞭炮了。究其原因,一方面这件事对于胆小的李清明来说本就是个挑战,刺激的感觉由此而生,现在挑战成功了,刺激之余他又有了很大的成就感。另一方面大家都在向他手中的竹竿上挂鞭炮,挂上以后还得小心翼翼的为他点着,这些为他服务的举动让他感觉自己一下子站到了主导地位,这种机会是不常有的。这就好像有个人一直不喜欢吃辣椒,等到他习惯了吃辣椒,吃饭的时候如果没有辣椒反而觉得没有什么滋味了,况且一个喜欢吃辣的男人总比一个连辣椒都不敢吃的男人显得英武些。
不同的鞭炮燃放速度是不一样的,有的刚点着就爆炸了,有的则要落到地上才闷声闷气的炸开,不过那破坏力依然不减,让人不敢小觑。如果接连燃放的鞭炮过多,耳朵经常被震得嗡嗡直响,有时候这种嗡嗡的感觉会持续一整天,不过这种体验就更刺激了。放完鞭炮以后就要换坟头纸祭奠酒菜烧纸钱了,野外的风有时候会很大,这时候烧纸钱就要小心一点了,如果正在燃烧着的纸钱被刮到旁边的枯草上并把枯草引燃,那可就麻烦了。每年因为这事引起的火灾不在少数,李清明也曾经办过这样的事。
烧纸钱一般都是要把纸钱燃尽的,一者这样表示这些钱通过燃烧的方式真正送到了被祭奠者手中,二者这样避免了当扫墓的人离开的时候那些尚未燃尽的纸灰引燃周围的草木,而那一次李清明正在用一根木棍挑拨那堆正在燃烧的纸钱的时候,一阵风吹来,把几张燃烧着的纸钱吹到了坟堆旁边的枯草上,火一下子燃烧起来。那枯草既深且密,火势迅速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