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圆,江陵漠陪了夏樱落出门,各院子的夫人便是相携出门来游玩,倒也是乐得自在。
唯有一个院子例外。
那边是李莲兮所在的东宁院,甚至可以说是氛围严肃了。
李莲兮坐在了院子正中央的桂花树下,原本是姣好的面容此刻却是因为嫉恨而扭曲了,她却是全然不知,看着面前桌子上的吃食发呆,隐藏在了广袖下面的手指狠狠的攥紧了,丝帕险些是被抓破了她亦是没有察觉到。
她只是呆呆的、一动不动的看着院子门口。
到底是没有人前来,更不用说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了。说到底,他现在身在何方,正在做着什么事情,她心中清楚的很,等在这里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举动罢了。
但,果然还是不甘愿。
夜到底是深了,夜风吹来,李莲兮抱紧了双臂,看着头顶之上的一轮圆月,低下头,泪水便是不自觉得掉了下来。
琼玖在她的身后,轻声道:“侧王妃,您还是回去吧。”
李莲兮向来听琼玖的话,这次却是勃然大怒,抓起来了桌子上的酒盏便是摔向了琼玖,指着她怒道:“侧王妃是几个意思!是说我比不上夏樱落那个贱人吗?”
面对着主子的无理取闹,琼玖依旧是好脾气的笑着,甚至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她柔声道:“她怎么能比得上您呢,奴婢不过是觉得现在时辰已经是不早了,还是回到屋子中比较妥当。”
李莲兮固执道:“万一一会儿王爷来找我,我已经是睡下了可是怎么办啊。”
琼玖暗中叹了口气。
李莲兮反倒是自己苦笑起来了,自言自语:“今天他是不会来我这里的,琼玖你不用说,我自己清楚的很,但是,我就是不甘心啊……”
琼玖眸光一闪,忽然是附在李莲兮的耳朵边道:“主子,等她肚子里面的孩子出生之后这府中定然是更没有您说话的地方了,您真的甘心吗?”
李莲兮恨道:“不甘愿又能如何?上次派人去,还不是让她将我的人都赶出去了。”
上次李莲兮派去的人可不是一个,牵扯起来甚至可以说是有四五人之多,但是夏樱落却是借了这个机会,将她安插在凌华阁中的人赶出了府,让绿芜自去庄子上挑了人,倒是都成了她的天下了。
这后宅中的争斗凶险丝毫不下各个党派中的争斗,甚至是因为朝夕相处而更多了几分对忍耐性的考验。各个院落中的势力暗中纠葛,很少是有人说的分明,李莲兮在这后宅之中经营多年,自是清楚各个院子之间的厉害关系。
结果她的人被清理出去如此之多,让她如何不心痛。
“奴婢倒是有个主意。”琼玖说道。
“说来听听。”李莲兮不过是随意说道,琼玖却是细细说来,计划之详尽完全不像是刚想出来,李莲兮却没有注意到,目光越来越是兴奋,满意的看着琼玖,道:“这主意定然是没问题!”
琼玖抿唇笑了。
主仆两个人连休息都是忘记了,索性是窝在了屋子中,两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拟定了进一步的计划,在这彻夜的计划下,第二日很快便是到来了。
天色尚微亮,夏樱落早早的便是起了床,收拾利落便是来到了自己的调香间。
自从是知道了夏樱落有这方面的才能,江陵漠特意是遣人在凌华阁附近收拾了间空房出来,旁边堆了夏樱落经常用到的香料,而旁边便是给她用来调香的房间。
她有些奇怪的看着已经是空了的格子。
这里放着的甘松何时已经是用完了?她倒是不知道。
甘松的味道略是有些浓郁,她调香向来是清淡雅致,很少用这种香料,但是江陵漠说是有备无患,给她备了些,如今竟然是已经没了,倒是让人奇怪。
偏偏今天兴致来了,突发奇想想换个风格挑战一下自己从来都没有尝试过的香型。
夏樱落犯了难,站在原地看着格子,最后叹气,出门是寻了江陵漠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让他寻了人出门买点甘松回来。
——大抵上是人总是会有些突如其来的执念,无关紧要,却是觉得非做不可,否则便像是有事情未能完成一般。
到底是在孕期,夏樱落的行动便是随意了几分,直接是任性的让人去买了,听闻了这件事的时候,绿芜难得的露出来了不赞同的神色,对着夏樱落说道:“王妃,这件事你再忍忍不就是好了吗?怎么偏生是想要买这些东西回来。”
夏樱落道:“反正甘松也不是很贵,让他们跑一趟又是能如何。”
绿芜叹口气,倒是不反对了。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在提起来香坊有香料用完了的时候,绫罗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变得是异常尴尬。
她想起来了前两天去厨房端了王妃日常吃的调养身体的吃食的时候,正好是遇见了东宁院中的竺萝,之前刚进府的时候倒是有些往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个人见面却少,见了面无人说话,渐渐地也是淡了。
偏生是那天她和自己来撒娇,说是自己在王妃的带领下对香道感兴趣了,想要要点香料来练手。她这人最是见不得有人求她,又是敬佩王妃,便是开心的拿了香料来教她。
其中又是以甘松为首的一些香料用的最是多。
反正是王妃从来都不用那些香料。绫罗如此想着。
平南王府中的人行动利落,还没有等绫罗将这件事说出来的时候,夏樱落派出去的人已经是回来了,拿了两大包裹的东西,举着,爽朗的笑起来:“王妃,您要我们买的东西给您带回来了!”
夏樱落满意的点头,接过来包裹转身进了调香间,完全不看身后绫罗和绿芜目瞪口呆的样子。
这下子,绫罗未能出口的话彻底是没有机会说了。
知道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王妃便是不会被其他的事情所打扰,绿芜笑了,索性是将在后面不安的看着房间内的绫罗拉走,一边是宽慰她:“若是有什么事情,等王妃出来再说罢。”
绫罗只得是答应了。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是,夏樱落比往常出来的时间要早了许多,她出来的时候绿芜正是在外间整理了香料,将东西按着香味浓郁程度归类放好,看见人出来了,倒是自己先笑起来了,走上前,道:“王妃今天出来的时间倒是早。”
话还没有说完,她便是被夏樱落惨白的脸色吓到了,将手中的香料往地上一丢,冲上前去扶住了夏樱落,着急道:“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夏樱落已经是疼得说不出来话了,捂着肚子便是软软的往地上跪去。
绿芜都是慌神了,大声冲着外面喊道:“来人!”
屋子外面一直是站着江陵漠暗中派来的暗卫,听到了屋中声嘶力竭的喊声,顿时两三个人便是破门而入,冲到了两个人的面前,问:“发生什么了?”
话刚出口,这几个人看见了地上的夏樱落,就知道事情不妙,二话不说将人背好便是往凌华阁的方向冲去。
身后的绿芜勉强是稳定了心神,叫来了院中已经吓傻了的婢女,让人快去尚药司将张府医请来,那姑娘得了命令,一路小跑着便是往尚药司的方向冲过去。
此时夏樱落疼得已经是快晕过去了。
疼,太疼了!
夏樱落完全是没有想到过一个简单的调香还能出了事故,然而事实如此,让人反驳不得。
她已经是疼到了无力去思考发生何事了。
张府医来的快,和张府医一同前来的还有江陵漠,看着人倒在床上面无人色的样子一步就冲上来,握紧了她的手,坐在床边,脸上写满了担忧。
但是他还是在克制着自己不要露出来慌神的神色。
张府医此时也是顾不得别的了,匆匆上来,将手往上一搭,顿时是面无人色,脸白了又红,道:“王妃,您这是吃了什么啊!这分明是要小产的症状啊!”
夏樱落眼前发黑,两耳嗡嗡作响,但是张府医的话还是清晰无比的传进了耳朵中,她睁大眼睛,眼前却仍旧是一片漆黑,众人的轮廓在黑暗中湮没,已经是要昏过去的前兆。
他说,自己要小产了?
宛若是惊雷一般,这句话震得四下无声,江陵漠的神色也是变了,抓住了张府医的肩膀,凶狠的盯着他:“你方才说什么?”
江陵漠何尝是如此失态过,张府医被吓得脸色发白,险些是站不住了,到底是医生的职责所在让他坚定的说出来了心中所想:“王妃的这个孩子已经是保不住了!”
这是夏樱落昏过去之前唯一听到的一句话,完全是没有顾及了整个院子中瞬间炸开的情况,独自陷入了黑暗与痛苦之中。
夏去,秋来。
到底是已经暮秋了,老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光,只剩下了寒鸦三两声鸣,叫的人肝肠寸断。
暮秋的第一天,夏樱落和江陵漠的孩子,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