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尽在掌握的事情,此刻好像又再度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其实这样的感觉,从最开始来裁缝店时,席慕川便已经有所察觉。
他从十一年后回来,对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他自然知晓地比谁都清楚,特别是与苏菱有关的一切,更像是石凿的雕画般,全部深深地被刻在了他的脑海中,无法磨灭,也因为如此,所以席慕川才会那样了解苏菱的脾气性格,甚至提早知晓苏老爷子喜欢爬山,苏幕从小住院,徐英兰早对苏菱不怀好意这些事情。
只是……
他的意外到来也许真的叫这个时空发生了一定程度上的混乱,除开大框架的事情之外,眼下正发生的这一件件事情,便明显逃脱了他的掌握。
就拿林恺木这个人来说。
在席慕川的记忆中,12岁他刚跟在苏菱身边的第一年中,他便详细地了解过“领养”了自己的这个人。
这并不是席慕川不相信苏菱为人,觉得她会伤害他,而是性格使然,警惕的个性叫他在面对什么事情之前,都会下意识地留个心眼,所以在那一年中,他陆陆续续通过一些办法,了解到了关于她的一切信息,其中,便有苏菱到底接手过哪些客人的事情。
虽然在他12岁来到这个裁缝店前,苏菱便已经是开张做生意,且营业了好几年的状态,但是,“缝补记忆”毕竟是个精细的活计。
一旦接下一个委托,那便不可能三心二意地同时去接下第二个人的委托,且按照客人的需求定制“缝补”方案,如是遇上林恺木这种工作量庞大的,那从开始到结束,便是再快,也得将一个月的时间折损在这工作委托里头,哪怕是客人的时间需求不似林恺木般庞大,那也至少得花去苏菱半个月的功夫。
再加上,苏菱素来不好相处的个性,不但爱挑客人,还一言不合就不做生意,所以从接手裁缝店后,虽然看着时间好像很长,可其实在席慕川来裁缝店之前,苏菱接手的工作,也不过才二三十件。
上个时空中,席慕川便花了这一年的时间,详细地将这二三十件事情都认真地了解过,至于后面苏菱接的委托,因为他就跟在她的身边,所以自然更加全部知晓地清清楚楚。
可问题就在——
根据席慕川累积地关于上个时空的记忆,苏菱并没有接待过林恺木这一位客人,也不曾帮他修补过任何记忆,而在上个时空,这时候的小福田也不曾这样早地便进入即将开花的状态。
印象里,一直等苏菱30岁的时候,小福田才终于徐徐缓缓地开出了花骨朵,只是这个时空中——
他刚一来便发现,小福田已经含苞待放是含苞待放的状态,可这个时空中,苏菱才不过22岁啊!
已经有两件事情都超出了席慕川原本的计划之外!
如果要说之前他都还能安慰自己,改变的不过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那么现在,因为萧新月方才的话,席慕川终于不得不开始认真正视起关于这个时空一切。
上个时空中,差点和苏菱修成正果的萧无炎这时候要回来了——
记忆里,这个男人最后确实也是从国外回来,并且一回国,他便展开了对苏菱的追求。
这样的示爱并不算热烈,甚至与一些之前追求苏菱的土豪富二代相比,萧无炎要低调内敛上许多,便像是温柔的绵绵春雨,但也就是这样“润物细无声”的追求方式,到底还是获得了苏菱的喜爱。
并且在上个时空中,一向对感情提不起任何兴趣的苏菱,还破天荒和萧无炎出外约会过几次,事情发展到最后,便连苏老爷子,也都已经将萧无炎当成了半个孙女婿看待。
哪怕是最后,苏菱到底没和萧无炎成功在一起,可是两人亲密的关系,却还一直保持到了苏菱离开人世的最后一天。
那时苏菱胃癌晚期,缠绵病榻,萧无炎便不止一次拿着花来探望,甚至最后苏菱离开人世的前一天,萧无炎还陪她说了许久的话。
那时的苏菱已经不是很能开口了,所以在那次的聊天中,几乎都是萧无炎温柔地给她说着最近发生的有趣事情。
他的声音低缓温润,就像是山间涓涓的细流,叫人光是听着便能觉得心中一片舒畅,所以那会儿,哪怕是没有力气,浑身疼痛,可苏菱在面对萧无炎的时候,依旧会勉强地露出一丝微笑来表示自己正在听他说话。
像是在感谢着他来陪伴自己。
可那时,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的席慕川,却是心如刀绞。
这样的痛苦,哪怕是现在,席慕川也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
上辈子痛苦的回忆,就像是深入骨髓的苦毒,叫他无法安定,患得患失,而之所以现在,席慕川会这么无法释怀,更重要的一点原因还是,记忆中,上个时空萧无炎是在苏菱24岁,也就是席慕川十二岁刚跟着苏菱的那一年,他从国外回来。
本来回到十一年前,席慕川的计划里,他是不曾将萧无炎列在防备人选中的。
毕竟萧无炎的威胁再大,可是按照时间轨迹看的话,苏菱22岁的时候,他还只会在国外,并不对他造成任何的问题和威胁。
可是现在——
要是萧新月说的都是真的,下一星期,萧无炎就会回来,不再离开,那时空改变的情况下,这一次,苏菱会不会和萧无炎有情人修成正果?
毕竟在上个时空中,苏菱与他也已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如果事情真的变成了这样,那他又应该怎么忍受心中的痛苦和煎熬?
那时的他,真的还能在苏菱的身边好好待下去吗?
席慕川无法确定,甚至也无法猜想……
他痛苦地深深闭上了眼睛,蔓延的崩溃与绝望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叫外人不去察觉。
但尽管如此,坐在车里,苏菱还是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出气氛的变化——
毕竟哪怕是席慕川小心掩饰,可是,两个人现在真的离得太近了。
这样的距离,就是连随便动一下,对方都能知道地一清二楚,更何况是心情不好了。
从上车开始,苏菱便清楚地察觉出了席慕川情绪的不对劲,虽然最初她也奇怪地对他询问过,他也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可是很明显,之前他的那些话显然都不是真的——
难道席慕川还是因为萧新月的事情在不开心?毕竟在上车之前,两人唯一接触的外人,除了司机也就只有萧新月。
可是……
他不是说了不喜欢人家小姑娘了吗?
那现在摆出这个愁苦难过的样子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之前的那些话都是口是心非,其实他十分在意人家小姑娘,而她不知好赖当了这打鸳鸯的棍子,所以他才这么不开心,上了车后也不爱搭理她?
要真是这样,苏菱未免也太无辜了吧!
男人是不是都这么叫人一言难尽的?
她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想着,一下愤然,一下又无奈,便连一向不动声色的面容都在去医院的一个多小时路程上,掀翻起了好几次的巨大波澜。
只是很可惜,席慕川都没有发现——
于是在下车到医院之前,两人在车上竟然都没有说一句话,而不断从身上散发的压抑气氛,倒是叫前头正开车的司机大叔连气都不敢大喘一下。
抱着“这应该是两个情侣吵架,他还是赶紧把人弄下车,免得一会儿在我车上打起来”的想法,司机不过刚将人放下车,便立刻马不停蹄地将车子开走。
他是电动的商务车,所以车门不需要苏菱动手,也能自己慢慢地关上,一点也不耽误司机大叔“归心似箭”地举措,只是,因为司机大叔太过火急火燎的举动,所以苏菱下车的时候没站稳地歪了一下,眼看着就要直接摔倒在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
可就在电光火石的这一瞬间,下车后便睁开了眼睛,一直关注着苏菱的席慕川,已经长臂一展,直接将人拉到了自己的怀中,紧紧地扣住了对方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身!
仔细算来,这应该还是两人第一次有这样相互的亲密接触——
虽然之前在花园中,因为误以为小福田被浇水,苏菱曾经冲到过席慕川的身前,揪过他的领子,可是那时的席慕川并没有对她动手动脚,只担心着她会摔倒,所以用礼仪手,虚虚地圈过苏菱的腰侧,但要说手指真的碰上苏菱的腰际,那是真的一点儿也没有。
后面过程中,两人倒是短暂地拉过手,牵过手腕,可那就像是小朋友间的玩闹,虽然席慕川和苏菱的心中,都为此泛起过波澜,可要说真的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那至少苏菱是真的没有。
但是现在——
因为差点摔倒在地上,所以在席慕川抱上她,将她扶好的时候,苏菱也下意识地揽上了他的脖子。
这样的姿态,就像是将自己毫无保留,完全地献到了对方的身前。
苏菱下意识地抬起了眼眸,席慕川也恰好垂下了眼帘,于是——
过近的距离便这样将两人的气息和视线全部交缠在了一起,半晌后,夏望才猛地反应了过来,于是她连忙放下了勾着席慕川脖子的手,可就在她想要退到另一边,拉开和席慕川距离的时候,她却意外地发现——
席慕川的手就像是两条粗实的铁链,此时依旧紧紧地缠在她的腰上,根本没有一点儿想要放开的意思。
不但如此,他的眼神也透着说不出的占有欲和火热,仿佛就像将两人这样锁死一辈子……
苏菱忍不住心跳漏了一拍,半晌后,她才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这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