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杜鹃弄巧声声恨
咫尺之痕2018-09-17 18:153,350

  查案的线索已然断掉,顾淮良做了此生最不愿做的事,在秋闱之前草草结案,然后全力主持秋闱。

  陈弈枉死,李三虎又自尽,这场从头到尾的古怪圈套,成了悬在顾淮良头上的一把剑。

  陈刺史自那日过后,迅速消沉下去。

  顾淮良深知,自己与刺史府的关系,将再无修复的可能,但顾淮良更是无可奈何,愧疚归愧疚,但陈家的门他进不去,陈家人已经像看仇人一样看着他。

  秋闱很快到来。

  陈刺史面无表情地主持着这场考试,看着或稚气或踌躇的学子,又想到自己已为泉下土的儿子,心中一时间隐痛。

  不远处,顾淮良有些尴尬,却终究是秉公执法,一城郡守亲自监考。

  陈刺史沉默了一会,看着顾淮良依旧清明磊落的身姿,眼中一抹深深地怨毒闪过!

  是他!就是他害得弈儿大好年华成一抔黄土,就是他!杀人帮凶,如今还在这里猖獗!

  陈刺史想起自己前几日便送去京中的弹劾书,脸上才漏出些许释然。

  脸上略略闪过一抹复仇的快意,陈刺史转身出了贡院大门,不在看顾淮良那张令他生厌的脸。

  有官府标识的地方一般都森严又清冷,高墙红瓦使得阳光无法照耀这阴冷的巷子,尤其是在这阴森的冬日,更是让人遍体生寒。

  “陈大人!陈大人!”身后声音稍微有点耳熟的呼唤,让陈刺史停下了脚步。

  “你是?”陈刺史莫名看着眼前穿锦戴裘的肥壮年轻人,目光最终停在了对方腰间的羊脂玉佩上,暗暗猜测着对方的身份。

  却见那年轻人嘿嘿一笑,道:“大人可还记得,刚上任淮安时,被您从天香楼头牌姑娘房里打出来的那个臭小子?”

  陈刺史默默回想,半晌终于眼神一凝,皱眉道:“是你?何家的小子?”

  对方含笑点头,眼中不复当初蠢恶,却依旧阴桀,让人看了十分不舒服。

  “你来做什么?!”

  “来与陈大人谈一笔生意。”何熊脸上笑容满面,慢悠悠道,“贵公子的事,我已经听说了,那顾淮良果真该死!”

  “本官不认为,这有什么好谈的!”陈刺史冷声道。

  他最烦的,就是别人戳他痛处。

  “在下当初不过一介小小布衣,自然是不够与堂堂刺史大人谈条件。”何熊似是想起往事,眼神处不无讥诮,“但,大人还是看看这是什么?”

  只见何熊从怀中掏出一物,烫金色的封面,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大字“淮安刺史陈闵司呈”!

  “怎么会在你这里?!”陈刺史心下骇然,忙夺过来,在看到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与落款之后,更是心里一凉。

  何熊手中的,正是自己几日前便已经让信使送出的,弹劾顾淮良的信件!

  何熊微微一笑:“现在,陈大人能和晚辈好好找个地方谈谈了么?”

  半个时辰之后,何熊满意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一脸震惊的陈刺史,满意地笑了。

  “不瞒陈大人,当年我狼狈出了淮安,却正碰到外出寻仙法的国师大人,幸得提携,才有今日。”何熊似是回忆,又似是贪婪。

  当初自己愤然出了淮安,几度差点饿死街头,在附近的村镇流浪了三个月,冬日来临差点被冻死。

  只有那人一袭繁复纹路的黑衣,宛如天神降临一般,救了差点冻死饿死的他。

  他曾经重新回到淮安,却听闻何家已经被辞官罢免,自家父母不知去向。

  救下他的那人从不曾亏待他,给他安排府邸,送来娇妻美妾,让他继续锦衣玉食,只让自己三年后,为他做一件事。

  如今,三年之期已到,他自是不能忘记这个让他复仇的好机会!

  “陈大人是否很纳闷,为何这信件会在我手中?”何熊像看一个猴子一般看着陈刺史,有些戏谑道。

  陈刺史点头,仍是不能掩饰内心的震惊。

  “原因很简单,”何熊轻声道,“因为,现在没有皇上,只有国师!”

  没有皇上,只有国师!

  陈刺史脑中轰然炸开。

  “顾淮良虽为郡守,却高举改革大旗,早已经成为京中贵族中的眼中钉,你的这道请安折子……”何熊下巴轻抬,轻蔑道,“有与没有,其实并没有多大差别。”

  “这些年,淮安已然粮食丰厚,朝贡优渥,皇帝护着顾淮良,因为他要充盈国库,才有力气继续打仗!”

  “但同时,皇帝还追求修仙长寿之道,到处修陵建庙,这部分钱,大部分是克扣百官年饷而来。”何熊花了好大力气,尽可能将国师手下扔给他的那份话语流畅而笃定地说出来,带着复仇而又高高在上的快意。

  “那皇帝老儿虽是清醒,却已经被国师的修仙之道迷得晕头转向,但顾淮良为他立了功,他又不愿放弃,是以帮着顾淮良顶着贵族利益,顾淮良才得又今日。”

  陈刺史低下头,不断思索着什么。

  何熊抿了口茶,悠然道:“如今,弹劾顾淮良的折子已经越来越多,多到皇帝老儿也保不了他!”

  “所以,陈大人你要做的,是做压垮陛下心防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大人的眼神陡然清明,沉声道:“需要我做什么?”

  …………

  何熊从酒楼出来,施施然迈着步子,走到顾府门前时,他停住了。

  眼中闪过一抹讽刺,何熊不知是暗叹那些年的自己,还是那些讽刺屈辱的曾经。

  透过顾府的红墙朱瓦,他似乎已经看到了那张清丽的少女容颜,当年那般青莲降世,不屑地告诉她,自己宁可嫁与贩夫走卒,也绝不与自己亲近半步。

  后来,他也知道她的事,她果真与那名小厮私奔,名声败坏,无人敢娶!

  他看着自己曾经奉为女神的存在,如今变成了人人嘲讽的老姑娘。

  然而,这个老姑娘却让自己受尽打骂受尽屈辱,他如今更想做的是,亲手毁了这株旷世青莲!

  思及此,他的血液不禁有些兴奋,舔了舔嘴,何熊冷哼一声,离开了顾府门前。

  顾莲芜还是老样子,正坐在窗前,手中银针轻巧,绣架上的杜鹃鸟已然栩栩如生,俨然又是一副精品。

  “双面绣讲究细致,统一,严谨,因此针线穿插,不可有任何偏差,像这样……”

  顾韶茗看着顾莲芜手上不停,讲述着那让人眼花缭乱的针绣,眼中微微闪过一丝羡慕。

  她羡慕顾莲芜,好像不管是什么境界与地步,不管是昔日的淮安第一美人名号,还是后来的风言风语,她似乎都能活出不一样的味道。

  寂静眼眸宛如深渊,这深渊之下,是一往无前,是汪洋万里。

  她是顾韶茗只能仰望的人,如同多年前,姥姥嘴里的娘亲一样。

  只见一个不甚,顾莲芜手躲了一下,“嘶——”的一声。

  “哎呀,流血了!”顾韶茗惊呼。

  顾莲芜皱眉,顾韶茗忙找手帕替她裹住伤口。

  “不碍事。”顾莲芜轻声道,转眼再去看那刺绣,却见那只栩栩如生的杜鹃鸟嘴边,恰是一点红色滴落,本是一副喜庆的杜鹃登枝图案,如今却因为那一点红的加入,变得凄艳起来。

  顾莲芜垂下头,看着手指上的伤口,沉默不语。

  杜鹃啼血,显然不是个好兆头。

  看着那变了味道的刺绣,顾韶茗也是有些惋惜。

  “烧了吧!”顾莲芜淡淡道,“不吉利。”

  “绣了好几个月呢。”顾韶茗有些不忍。

  “再绣一副就是了。”顾莲芜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道。

  但是,那副杜鹃登枝图案,第二次绣时,顾莲芜却再也没有绣完。

  不出一月,陈刺史重新写的奏章,已然以比从前快了一倍不止的速度,传到了皇帝的龙书案上。

  皇帝看完,当即砸了一套天青汝窑茶具。

  奏章上明明白白写着,淮安郡守顾淮良草菅人命,罔顾礼法,欲私自盖下秋闱试题被窃一案,更是无意间,在顾府发现了那早已经有数千口人为之丧命的《南梁国书》!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再数数近来弹劾顾淮良的奏折,共一百七十三本!在如此触犯旧贵族利益的情况下,明安帝再也保不了顾淮良。

  当即曰顾淮良有谋逆之心,当诛九族!除妇孺幼女之外,全部格杀。

  顾家灭门案震动朝野,有着江北粮仓之称的富饶之地淮安,首次进行了东魏开国来,最大的洗牌!

  顾家首当其冲,其次是叶家,甚至陆家,无一幸免。

  男子就地诛杀,女子流放蛮夷。

  当晚,淮安城内火光冲天,烧杀掳掠不绝,平民百姓家闭户不出,唯恐杀戮波及,而其他中小商户,更是因为顾淮良“劫富济贫”的政策对其恨之入骨。

  因此,顾家灭门,竟然啊没有任何一人为之发声。

  顾淮良仰天大笑,说着“愿以我血鉴轩辕”的话,触柱而亡,顾夫人贞烈,拖着病体悬梁而死。

  …………

  正在写这段十三年前的惨烈事迹的孟千寻停下笔,眼神沉凝,似是不愿再写下去。

  过了很久,孟千寻重新抽出纸张,提笔道:

  “明安二十七年,有郡守顾淮良,清廉居世,欲革新变法以利百姓,是为奸佞所诋,侮其谋逆,九族尽诛之。”

继续阅读:第026章 却是当年空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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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客栈异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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