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儿成仙的事情无疑是一件大喜事,当然,最直接的原因还是与孟千寻在小黑屋喝得烂醉如泥的神仙醉起到了直接效果。
这代表朱儿终于有了上天的资格。
据说凤栖山那几位长老的脸色都是好看了许多,据说从那以后朱儿再也不和孟千寻拼酒了。
“你都是真正的仙身了,怎么还赖在这里啊?!”孟千寻很想把这个赖在她往生栈里的女人拖起来扔出去。
朱儿毫不在乎地架着二郎腿,翻着孟千寻新印刷出来的小话本,满意地点点头。
“上天有什么好的?天上那群老家伙才不会给你好脸色看呢。”朱儿嘿嘿笑,“话说,你的本子还打不打算写下去了?”
“当然写啊,”孟千寻理所当然,随即阴笑两声,“我怎么能不写呢?”
咬牙切齿的声音,看着二楼那已经闭门了半个月的雅间,孟千寻眼里闪过一抹不服气,朱儿眉头一挑。
“看来,那天的挟持事件,刺激到你了。”朱儿皱眉,“记起来多少?”
“一点点,不多。”
“还不多?你都记起来了九九血兰,都记起了他当年来凤栖山寻宝!”
“我还记起了那时候和你打了一架呢。”孟千寻显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朱儿凑过来,轻声道:“话说,你现在对他有感觉么?”
孟千寻摸摸自己的胸腔,摇摇头。
“朱朱,当年地藏菩萨有没有说过我胸口符纸如果掉了会怎么样?”
朱儿目光一凛,道:“你之前的记忆会全部涌出,能接受则肉身重塑,不能接受则……”
“……翘辫子?”孟千寻试探道。
朱儿没再说话,算是默认。
“我有点想那把刀了。”孟千寻低声道,“看到你们的佛身仙身,我不是不羡慕,我好像知道,我曾经上去过,但最终,下来之后再也上不去了。”
朱儿拍了拍孟千寻的肩膀,没说什么。
柳绝音在第二十三天之后终于醒来。
他一脸惊恐地表示不认识月寒生,却指着朱儿,像是很面熟的样子。
“你你你……你是那个?”柳绝音惊讶地叫起来。
“什么我我我?”朱儿对这个临时抢了自己东西的人并没什么好气。
“凤长生?!”
柳绝音这一声叫,让大堂静默了片刻。
其实往生栈颇有点禁忌的话题,基本都在孟千寻、朱儿和三三身上。
和孟千寻不讲爱情,和三三不讲佛,和朱儿不讲长生不老,这在整个往生栈乃是地府,都达成了一致。
柳绝音这一声“凤长生”叫出来,孟千寻便皱起了眉头。
月寒生看着他们的相认环节,没说什么,又转身上了二楼,理着他那一根根永远理不清的红线。
朱儿神色一顿,随即以一种特殊的目光看向柳绝音。
“我见过你,公子连城登基的时候,”柳绝音解释道。
朱儿神色怔松下来:“哦~当时弹琴的,是你?!”
思及往事,柳绝音脸上也是一抹涩然:“是。”
旁人看着这俩人打着哑谜,不明所以。
孟千寻看着有些奇怪的俩人,目光沉沉地投向二楼那个半个多月来只开过两次门的二楼雅间。
除了第一天自己扯着嗓子去要神仙醉,见到了那个无数红线缠身的清冷的人之外,再以后,连酒都是每天定时做了法术结界放在门口。
似乎他也知道自己身份尴尬,是以从来不出面。
闲暇的时候,孟千寻甚至恶趣味的想,上神似乎不用吃喝拉撒?那雅间里她可没放恭桶。
“这是这里的主人,孟千寻。”朱儿终于想起了众人,于是扯着孟千寻给柳绝音介绍。
柳绝音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
“我昏迷前,是在这里?”
孟千寻摇头。
“那是在哪里?”
“巫溪,兰谷。”孟千寻打了个哈欠。
柳绝音的脸色僵住了。
“可曾见到他人?”
“没有,大概是你自己走到了那里吧。”孟千寻面不改色地扯谎,“你在这里躺了二十三天,该付房租了。”
“在下身无分文,只有一把琴。”柳绝音似是并不意外,不知道是不意外没有人,还是不意外孟千寻说要收房租。
“我不要琴,我只要故事。”孟千寻的破毛病发作,“你的故事。”
柳绝音沉默。
“现在不说也无妨,现在看来,你似是并无可去之处,留下来,等你想说的时候说。”黑衣黑袍的女子如是道。
当晚,往生栈的饭桌上多了一个人。
“向大家介绍,这位,朱儿的旧友,柳绝音,琴师。”孟千寻敲着碗筷,看着一群扒饭的人,“以及,终于能休假半月的三三。”
饭桌上还是那些人,孟千寻朱儿焰醉竹影,竹影还带家属顾莲芜来了,断案司这段时间有点忙,魏征和陆之道都没来,没断案代表鬼魂还不可入轮回,反而是三三那边落了清净。
朱儿瞪孟千寻一眼,显然是对孟千寻介绍的旧友不甚满意。
不过孟千寻知道朱儿,心里的那点芥蒂,显然是已经放下了。
月寒生虽说要来教朱儿得道法门,但是朱儿看不上他,从来不去找,他也不恼,就那么钉在了往生栈。
饭吃的是其乐融融,因为今天这饭桌上好歹没了那俩判官老头儿,都是一桌子的看起来年轻的帅哥美女,类型还都不一样。
三三傲,焰醉狂,竹影温,绝音雅,这是四个汉子。
妹子这边,朱儿暴脾气,顾莲芜爽快人儿,孟千寻更是粗线条。
“你不用给楼上那位送点?”三三低声提醒孟千寻。
孟千寻喝了点酒,大着舌头道:“他住进来那么多天,粑粑都没拉过,别提吃饭了。”
此话一出,某雅间里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像是喝茶被呛到了。
“……”一时间饭桌上静默。
朱儿幸灾乐祸。
晚饭过后,孟千寻回屋就睡。
后半夜口渴的厉害,爬起来找水喝,喝完却睡不着了。
嘟囔了一句,孟千寻穿着中衣就爬上了后院的屋顶,一听见南厢房竹影和他媳妇儿半夜的暧昧动静,一边又听见东边的朱儿的梦话。
不料,屋顶却已经有了一个人。
“嗨……”孟千寻站在梯子上,讪讪朝那一身骚包红衣的清高身影打招呼。
那人提了一壶酒,朝孟千寻扬了扬,眯眼道:“过来!”
孟千寻本想顺着梯子下去,但那人手里的酒实在太香了,不是神仙醉,反而有种兰花的清新味道。
晚饭时她刚喝了酒,现在刚醒,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的?别人碗里的饭是最香的,同理可证,别人手里的酒肯定也是最好的。
对,此刻的孟千寻,就是犯馋了。
“我过来,你…你分我酒喝么?”孟千寻壮着胆子讨价还价。
却见那人一向清冷严肃的脸上居然有了些许笑意,一瞬间,孟千寻以为自己要眼花了。
“过来吧,酒分你一半。”
声音温柔,不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训斥,也不是第二次见到自己的杀意相向。
孟千寻乍然觉得,那人似乎更好看了不少。
啊呸,她暗骂自己没出息,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嘛?
于是,她理直气壮地走过去,在那人身边坐下。
那人将孟千寻一系列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嘴角的笑意似乎更深了。
恍惚间,自己记忆里,也有一个少女,打完架提着刀,青着眼圈大着胆子问自己可不可以分他一点酒。
但是,月老管世间姻缘,自身却是不能动情。
成为上神之后,服了锁心丹,自己更是感情稀薄地可怕。
似乎千百万年来,他唯一的情感记忆也就是那双喜怒皆宜却又清澈幽深的眸子。
孟千寻以为他会变出个杯子什么的,却没想到这厮直接把酒递了过来
“不喝?”月寒生笑看她。
孟千寻吞吞吐吐地接过来,小酌了一口,脸色却被这月色蒸腾地有些红。
却见这厮还是笑,接过酒,在她刚才下嘴的地方又灌了一口。
这算不算……间接接吻?!
“为什么老要听别人的故事,嗯?”月寒生眼中三分醉意,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孟千寻的脸更红。
稳住!稳住孟千寻,不能被这死妖精迷惑!
“因为,我自己没有故事啊……”声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软糯。
“没有故事?”月寒生挑眉看她。
若是朱儿在这里,定要鄙视孟千寻,平常一个活脱脱的女流氓,此刻这种脸颊爆红的扭捏姿态真的好么?!
孟千寻迟疑了一下,按上自己的胸口,道:“这里只是一张符纸,我醒来时,是在忘川河畔的花丛里,记忆被地藏菩萨封住了。”
月寒生了然。
孟千寻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自己往事与他有关的感觉说出来。
毕竟现在的月寒生,对她来说远没有那般可信,且不论他为了救柳绝音而挟持自己,孟千寻潜意识里觉得,就算月寒生真的是她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她也不敢要。
爱人之前,先得自爱。
这是她在忘川河里看了多少负心郎的故事之后,得到的结论。
“忘了也好,忘了就不疼了。”月寒生轻声道。
“你,也有不愿忘记的人么?”孟千寻有点不死心的看他。
月寒生眼中闪过一丝迷惘,突然伸手,遮住了孟千寻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澈幽深的眼睛来。
孟千寻惊住,完全不敢动弹。
却见月寒生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这双眼睛分明是记忆中的,又不是记忆中的。
记忆中的纯澈少女,眼里是堪比阳光的热血与温暖,而如今,这人的举动仍然懒散,眼底深处却是凉的,就像这清冷月色一样,毫无温度。
“大抵是没有了。”月寒生听见自己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