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爱在心里,死在心里
风为裳2018-10-28 22:242,197

  从陈医生的办公室出来,葛霞的天亮了。她甚至哼起了王菲的歌,她一直喜欢王菲,喜欢王菲,却活成了这副样子,她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葛霞不是没反省过自己,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原本好好的生活,原本可以过成所有女人羡慕的范本,结果舒可以那个王八蛋管不住下半身,让她成了所有人嘲笑的对象。她能怎么办呢?那时,豆豆才上幼儿园,小朗还在襁褓里,离了婚,她一个女人怎么过呢?

  舒可以的身体回家了,可魂儿还在外面飘着。她也想给他个改正的机会,可他成天吊丧着一张脸,葛霞想想就气。实在没处撒气了,就把气撒在豆豆身上。她坐着火车,把豆豆送到遥远城市的孤儿院外,然后躲在暗处,看着豆豆被领进去,她还化妆进去打听过豆豆的消息,又过几年,豆豆被领养,这些她都知道。做这些时,她的心不是不痛,但又很痛快。她也折磨自己,她努力工作,一百二十万分地对舒朗好,可是,这心就从来都没踏实过。总是做噩梦。

  噩梦还是来了。是报应,她的第一反应是老天爷在惩罚她。但她又不肯认,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什么错,错在舒可以。豆豆恨也就恨爸爸吧,谁叫他不争气,恨那个小狐狸精吧,谁叫她好发的老师不当,勾引人家老公。可是,为什么要惩罚她的小朗呢?小朗那么优秀,那么善良……她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救小朗,拼上她的命她都要救小朗。

  最先做配型的当然是她。可是,没配上。舒可以从酒精状态里被葛霞拉出来,去做了配型,仍然是无功而返。希望只有一个,那就是豆豆。

  葛霞心里不是没有过挣扎。相反,她整整一夜未眠。她想,这果然是老天爷对她做出的最大的惩罚,不然,怎么偏偏自己和舒可以都不可以呢?但这也是离自己最近的希望。就是给豆豆跪下,就是求豆豆,葛霞也要去。她是她妈妈,她的命是她给的,这是她的命。

  葛霞没想到豆豆那么犟,但这犟,这执拗又何偿不像极了自己呢?她叫顾西辞,她说:“不好意思,我不认得你!”

  葛霞软软地跪下了,很多人在拍视频。从前鲁迅说中国人爱看热闹,看人杀头,现在的人依然爱看热,还爱把这热闹传播到网上,她知道那些拿着手机拍摄她与豆豆这段视频的威力真的可以比得上一把砍头的刀,她知道,于是她边哭边讲,哭得肝肠寸断,讲得句句感人。

  果然,那些视频风度被传到网上,也不知道怎么就有那么多人会对别人家的事那么感兴趣。骂西辞的声音山呼海啸,葛霞还真的有些怕了。这样逼豆豆,万一她真的铁了心不来,难道她还去绑她不成?可事情越来越不受她控制了。那个做视频节目的小神仙来刨根问底,那个漂亮的姑娘席鹿笙一口一个冷血人渣女,那些都像一个个耳光抽到葛霞的脸上。开弓没有回头箭,葛霞只能撑着往前,不然她不知道自己往哪里退。她想过要通过小神仙的视频给豆豆道歉,但她心里明镜似地知道那道歉的后果是什么样的,她会成为人渣母亲吧?老公出轨,跟五岁的豆豆有什么关系呢?

  葛霞心乱如麻。

  大乱子还是发生了。

  顾西辞自杀了。

  她冲进自己女儿的家门时,整个人都像是没了重量。

  好在豆豆救了回来,可她仍然不肯救舒朗。主治医生陈博士说舒朗的状况很不好了,如果再找不到配型,恐怕时日无多。这又一次让葛霞失去了理智,她能做什么,只能是求西辞,求那个早已没有母女情义的陌生漂亮女孩顾西辞。

  她那么漂亮,像舒可以,个子高高的,鼻梁高高的,眼神那么忧郁,皮肤白得几近透明。她那么憔悴,整个人像纸糊的一样。她是她的亲妈,她怎么会不心疼,但总得有轻重缓急,她的儿子在生死线上挣扎。

  一翻折腾过后,西辞终于软了下来。她喂舒朗吃蛋糕时,葛霞在病房外面早就泪流成河了。但她没有进去,她害怕自己触碰了豆豆敏感的神经再坏了事。

  终于配型成功,儿子终于可以活下去了。一大早,她买了猪脚用黄豆炖了汤,装了两个饭盒,一个给儿子,一个给女儿,她兴冲冲地进了舒朗的病房。大夫护干齐刷刷地站了一地,舒可以眼睛下面挂着核桃眼袋,葛霞急了,大声问他:“怎么了?咱儿子怎么了?”

  大夫吆喝着躲开,病床推了出去,舒可以抓住葛霞说:“没事儿,没事儿的,昨天小朗可能看兴奋了,一直不睡觉,今天早上各项指标就都不对了!”

  儿子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葛霞深一脚浅一脚追出去,看到穿着病号服的西辞,她没叫葛霞什么,她只问:“小朗怎么了?”

  葛霞习惯性的恨意又涌上来,她伸手就打:“你啊,你!你要是早点答应,小朗这会早就好了!”

  西辞忍着不吭声,倒是那个叫鹿笙的女孩冲了出来:“哎,有你这么当妈的吗?什么情况啊?给你点颜色你还开染房了,这事,舒朗无辜,西辞姐也无辜,最可恶的就是你!你还好意思在这打她,哪凉快哪呆着去得了!”

  鹿笙是富家女,从小就直言快语谁都不敢惹。她同情舒朗没错,但得知真相后,将心比心地想过,换成是自己,亲妈那样对自己,现在用得着了,又来求,她也肯定不答应啊。她跟原大鹏讨论过这事,原大鹏犹豫着说:“那弟弟也是无辜的……”只这一句,就被鹿笙踹了一脚,大骂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舒朗被送进了ICU病房。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葛霞以为,那不过又是次生命的考验,生命那么坚强,不会轻易就死掉的。

  可她还是失望了。

  五小时四十四分之后,舒朗与所有爱他的人阴阳两隔。

  北京的深秋,下了一天的雨。

  冷像无数条小虫子往人身体里钻。

  但葛霞毫无查觉。

  她那阳光稚气说话从来都没大声的儿子真的撇下她走了吗?她不信!她不信。

继续阅读:18 趁乱卑微,渐过渐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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