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辞总是能记住很多个瞬间。比如在荞麦家，她被杨家声拉到镜子前的那一瞬间。比如自己跟鹿筝坐在咖啡厅相对无言的那一瞬间。比如她拿着蛋糕喂舒朗的那一瞬间。再比如，在那个阴翳的秋末黄昏，在自己那间屋里，自己质问舒可以和葛霞的那个瞬间。
葛霞穿着浅咖色的羊毛裙，外面搭着件深咖色薄呢大衣。头发应该是有一段时间没打理了，虽然认真梳过，但还是灰白了一些。舒可以则是一身运动装，看不出来牌子，高高的个子，背微微地驼着。
他们都没想到西辞会这样问，两个人同时一怔，相互看了一眼，半晌，舒可以说：“都怪我，是我太花心了，辜负了你妈！”
葛霞接过话：“豆豆，我知道你没法理解我的所作所为。说真的，这事跟谁说，谁都没法理解。错的是你爸，我为什么会把气撒到你身上。这么多年，我自己也一再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可是，人有时就是这样，明明知道是错的，却偏要去做。那段时间我像疯了一样，只要一看到你，就会想到那个狐狸精，不把你送走，我简直活不下去！我不求你原谅我，老天爷已经惩罚我了。只是，老天爷直接要了我的命就好，他偏偏带走了小朗……”
西辞没做反应，她半倚半坐在沙发扶手上。
舒可以和葛霞一前一后开门关门离开。
鹿筝过来，西辞紧紧地抱住鹿筝，泪如雨下。
鹿筝轻轻地拍着西辞的背：“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人不留客天留客。外面的雨下得大了起来。
鹿筝打开冰箱，冰箱里食材竟然意外地丰富。这是林赛采购来的。
“咱们吃鱼锅！”
鹿筝有些兴冲冲，他是会些厨艺的，只是在西辞面前，班门弄斧，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
鱼切片，盒装的羊肉卷肥牛卷备好，切香菇和酸菜，用电锅熬汤，青菜也都洗净备好，这当儿米饭也焖好了。做这些时，鹿筝觉得从未有过的幸福。
他转身进卧室去叫西辞时，她睡着了，睡得像个孩子。他不忍心叫她，走过去，拉毯子帮她盖，她一把拉住他的手，她说：“别走！”
“不走！”他蹲下，看着她。她睁开眼，瞬间害羞了。
他说：“我做了酸菜鱼火锅，起来吃点再睡！”
剔骨出薄片的鱼肉晶莹剔透，腌制后下锅与酸菜一同熬者得白白嫩嫩。西辞“哇”了一声，拿筷子夹了一片匆匆入口，滚烫的钱片还没嗳就在嘴里翻了个身，柔滑紧实的口感瞬间在嘴里爆炸，西辞看了一眼满眼期待的鹿筝，匆忙用勺舀了一勺汤，小心翼翼地喝下去，“好喝！”西辞笑了，鹿筝如释重负。
两个人坐下，因为有了一只锅的温度，两个人明显亲近了很多。至少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会有很多女孩喜欢你吧？林赛就很喜欢你的节目。”
“你呢？”
“我偶尔会听。”喜不喜欢，西辞没说。
“观众的喜欢，只能是对我职业的认可！说明不了什么！”
“生活里呢？”
“我是比较迟钝的人！”鹿筝很少同女孩谈论感情。
“一看你就是没被生活揉搓过的人！”西辞拿勺子给鹿筝盛汤。
“这也是劣势。生活里的每一个经历，最后都会成为人生的财富。由此可见，我的财富太少了，我很穷！”
西辞拨弄着碟子里的一片笋，她说：“我更愿意人生一片空白，做个娇蛮任性生活里只有自己的女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太狗血了，是吧？”
“我们不能选择什么样的人做我们的父母，好在，你现在可以做自己，选择自己的生活！”
“好像……我所有出糗的瞬间都被你看到了！”西辞想起来，不过，她一向觉得他只是个过客，并没多大关系。
“所以我们之间是从负数开始，以后都是增加分数吗？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好饭！”鹿筝给西辞夹菜，眼睛看着西辞。
“要是有点酒就好了！”西辞说。她一拍脑门：“还真有！”她跳起身进了卧室，半天拿着一瓶红酒出来：“差点都忘了，这是买给他过生日的，现在……用不着了！”
鹿筝打开红酒，给西辞倒了一杯。西辞笑：“我们当年住在地下室时，就梦想着能住上有窗有阳光的房子，可以吃火锅喝红酒，可是，这些都有了，他走了！”
两个人的杯子碰了一下。
西辞目光涟滟，“你们主播都很闲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缺朋友吗？”
“嗯？”鹿筝不明白西辞说什么。
“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耗在我这儿？他都不愿意看我这副邋遢样了，哦，我明白了，你是做新闻的，之前不也说要拍网络暴力的记录片，你是因为这个才接近我的是吧？席鹿筝，那我告诉你，你去找别人吧，别烦我，我够烦的了！”西辞的情绪“down”到了极点。
“顾西辞，如果你一直陷在自怨自怜的情绪里，那真的谁都救不了你。我不是为工作，也不是同情你。我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喜欢你吧！”话一出口，两个人同时愣在当场。
门开了，林赛拿着大包小包闯进来。
“哎，你们俩……你们俩不会是……有奸情吧？”
两个刚刚尴尬到头的人被口无遮拦的林赛说得红了脸，好在火锅正热着。
“来得正好，尝尝我的手艺！不许说不好，只许点赞！”鹿筝起身去拿碗筷。
林赛也没客气，坐到西辞身边小声说：“你这速度可以啊，我跟你说，他可比杨家声分高多了。我早就看出杨家声不是什么好玩意！”
“林赛，别胡说！”西辞急忙制止。
“妈呀，他在这都比我熟悉情况了，我吃醋啊！”林赛故意说得让鹿筝听见。“筝公子做饭，我可是借我家蜜儿的光了，筝公子，我要不要拍个照片发发微博啊，你家粉丝会不会吃了我？”
鹿筝出来，把碗筷递给林赛，“哪儿那么夸张啊？只是在西辞面前做饭，她又不肯说真话，你肯定是讲真话的人！”
“妈呀，我被逼到绝境了，这是逼我玩命夸你啊！哇赛，吃一口，灵魂出窍了，大师，佩服佩服，以后，我都跟你混了！”
西辞和鹿筝都笑了。
鹿筝的电话响了，是向左打来的，他说：“我在派出所，冰洁被人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