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怿恒斜背着包回到报告厅，就看见路意媛手里拿着他的手机正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着。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顾怿恒走到了路意媛的身边，困惑道。
路意媛微微有些慌张，不过见到顾怿恒的神色无异，镇定下来，笑道，“刚才怿恒的姑姑打电话来了呢，我说你会晚点回去。怿恒，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接了她的电话吧？”
顾怿恒从她的手里接过手机和文具，神色平静地说，“没什么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电话。刚才在找车钥匙所以来迟了一点，现在我们走吧。”
路意媛看了他一眼，应道，“恩，好。”
……
顾瑜安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清丽秀气的小脸上微微带了点不知名的笑意。是因为睡梦中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是在高中的时候被无情当了炮灰了之后吧。
她看见，小小的顾怿恒在她身边蹲下了身子，抱着她安慰道，姑姑何必要为不喜欢你的男生这么难受呢？姑姑还真是淘气啊。
她抽抽噎噎地嘟囔道，阿恒你不懂嘛，喜欢的男生不要我我当然会难受欸。
顾怿恒轻轻地笑出声，谁说我不懂了。既然没有人要你，那我长大以后娶你好不好？
她还未说话，站在一旁的哥哥就先笑起来了，哈哈，恒儿还真是聪明，懂得怎么哄你姑姑开心。
小小的顾怿恒皱起秀气的眉，似乎有些不高兴了，我才没有说好话哄姑姑开心呢，我说的是真话啊。姑姑要等我，不要再去找其他男生了好不好，那些男生会欺负姑姑的。
她终于被顾怿恒的话语逗得笑起来，还真是说些孩子气的话呢。不过姑姑真的蛮开心的，有阿恒真好啊。
顾怿恒只是不依不挠地拽着她的手说道，姑姑要等我，不许喜欢其他人了。
姑姑，要等我啊……
手臂忽然落空，墙上的电子钟开始准时报时。
顾瑜安一下子被惊醒，困顿地揉了揉眉眼，室内一片混沌的静谧。
顾瑜安抬头向电子钟看过去，都九点了啊，他还没有回来。这么晚阿恒还没有回来吗？还在和那个女生一起吃晚饭吗？
——姑姑的意思是说，只要喜欢同龄人，我的感情就正常了就不用遭受到非议了是吗？阿恒懂了，或许我是真的一时糊涂了吧。
所以就开始尝试和同龄女生迈出更近一步的距离？所以就开始将目光移向其他的同龄女生吗？
看起来，没错啊……
如此听她的话，依旧像小时候那般体贴懂事。她应该很开心啊，阿恒只是真的一时糊涂了才错将依赖当做男女之情，才会不顾伦常地对她说出那样的话来吧。
那么，以后会怎样呢？
以后会牵着其他的女孩子走到她的面前淡淡地向她介绍说是他的女朋友，以后会彻夜不归地陪着其他女孩子，以后会激动兴奋地跑到她面前告诉她他要结婚了要彻底离开她了——
心里的慌乱和空旷，失落和虚无，是什么呢？究竟是什么地方，在悄无声息地变化呢？一切都像她期待一般发展，会很安心才对，然而突如其来的不安从何而来？为何愈发地充满着张力横生了？
——既然没有人要你，那我长大以后娶你好不好？
当阿恒真正有了想要守护一生的恋人，那时候，一切便会不一样了吧。想起小时候对她说的话，会当做一个很可笑的笑话，会想到，我居然会有这样很幼稚的想法吧。
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为什么，一想到那时候，自己竟然会有点……讨厌的感觉呢……
自己这是，怎么了……才只是一晚上和其他女孩子吃饭晚归了，而已。可是，又不是没有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呆过。她这是，被甜蜜的梦境给蛊惑了吗？被空旷的寂寞感给侵袭了吗？还是被依赖感给习惯了……好像，感觉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要失去了……要，失去了……
以亲人的身份霸占着他身边最亲密的位置，以亲人的身份渴求着他给的温暖和关怀，以亲人的身份贪念着他的笑容和慰藉。
顾瑜安，你还真是……自私啊……
自私的，可耻。
是不是，人在想念的时候就没有了尊严？
冠冕堂皇地和他讲着那么多义正言辞的话语，自己却在背地里这般动荡不安地想念着。
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从来都不曾真的想过，这份依赖，这份根深蒂固的依赖，究竟是什么……
“姑姑，我回来了。”顾怿恒反手关上门后，就看见顾瑜安一个人抱着双腿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脸上的神色忽明忽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顾瑜安听到他的声音后，抬起头露出了惊喜的笑容，“阿恒回来啦？怎么这么晚呐？”
顾怿恒换了拖鞋，将书包和校服外套随意地搁在了沙发上，淡淡地说，“和同学一起吃了晚饭，所以回来迟了点。”
顾瑜安轻轻地拽住了他欲抬起的手臂，扬起了头问道，“是叫路意媛的女生吗？”
顾怿恒低头看了一眼她缠绕在自己臂弯处的手指，然后微微地笑了，“恩，是她。”
顾瑜安呆呆地看着顾怿恒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指。那种笑容，该怎么形容呢？像是游荡在迷宫里很久很久之后终于有了重见天日般的舒朗清明，更像是，经历了一场无望沉痛的深爱后的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顾瑜安眨了眨眼，也眯起了眸子笑了，“她是个很好很漂亮的姑娘呢，阿恒，对吧？”
顾怿恒点点头，想了想应道，“没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如此认真的语气，如此认真的眼神，如此认真的表情。
顾瑜安一怔，直视着顾怿恒的双眼。他好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呢。从昨晚的那一刻起，他的眼里好像多了一种沉淀，不再闪躲着后退，不再欲言又止，不再躲躲藏藏着。
是因为，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吗？
除此之外，两人无话。
顾怿恒率先打破沉默，冷淡地说道，“姑姑，我先去洗澡了。”
“哦，好。”顾瑜安胡乱地点了点头。
冷淡。漠然。恰如其分的距离。恰到好处的微笑。
一颗心好像沉没了下去。从来没有想过，昨天的那些话说出口，第一个被伤到的竟然会是她自己。不曾预料，不曾想象，始料未及。
然而，她只能选择那么做，那么说。
不容商榷，毫无余地。
浴室内。
水顺着喷头喷薄而出，顾怿恒站在水里，静静地闭着眼，任由水在他脸部自上而下缓缓地流淌。
没有错过顾瑜安刚才一闪而逝的表情。是……失落么？还是其他……
——即使自己的感情再浓烈再激越再充沛，也只能先转移自己的目光，故作冷淡，故作决绝，故作无情。
——姑姑想让我当听话温顺的好孩子，那么，我便演给她看就是了。
下午和路意媛说过的话语此刻回响在耳边，他也的确这样做了没错。按照顾瑜安的想法，他开始尝试将目光转移向其他同龄的女孩子。同时亦听从自己的内心，淡漠相对。
可是为什么，最舍不得的那个人还是他？
你每次都是这样，我进一步，你退十步，最后完全被隔绝在你的世界外，我真不知如何是好。最自私的人，是你啊。那么，顾瑜安，你告诉我，你的底线究竟在哪里？告诉我，我该如何攻城掠地，称霸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