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是市中心地段最繁华的一处,正是饭点时间,金碧辉煌的大酒店热闹无比,炫彩夺目的建筑物吸引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偶尔有人驻足停下来好奇地看一看街角转弯处静立已久的俊美少年与清丽女子。
两人在一片喧嚣中只是望着彼此,像是对峙已久,似乎足足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彼此沉默无话。顾怿恒脸上的神色淡然清冷,不言不笑,凤目中刻意收敛了异样的情绪,端的是一种瑰丽的禁欲之美。长身玉立,金色阳光投射在他的身上,一笔一划勾勒出精致流畅的完美线条。
假使没有刚才顾怿恒对顾瑜安说的那一番话,顾瑜安一定好好欣赏她的少年是如何的耀眼与夺目,只是站着,便已然成为一副让人赏心悦目的画卷。可是此刻她全然没有了那些旖旎纷杂的绮想,整个人还未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明明是炎夏,她却感到了全身刺骨一般的冰冷,表情如五雷轰顶,四肢僵硬,只得呆呆地看着顾怿恒清冷如玉的容颜,毫无反应。
这是在恐惧吗?
——我已经和家人见过面了……
——那天你在我房间里杂志上看到的男人是我的哥哥……我一直知道我的身份……我是宁沈两家的儿子……
——舅舅已经帮我办好退学手续,明天就会离开A市……我和顾家也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不会回来了……
——安,我们分手吧。
阿恒,如果让我知道你的身世会让我失去你,我宁愿永远也不想知道。
宁氏和江利,已经步入社会的顾瑜安不会不知道那四个字代表了什么样的身份,有着怎样惊人的财富,意味着什么样的地位。更何况,是宁氏和沈家联姻的孩子,他叫宁逸珩。
简简单单的以为十二年前躺在雪地里的孩子只是从哪家孤儿院里慌张落跑,也从未认真想过孱弱少年究竟有着一个怎样不为人知的过去。如今却忽然被对方告知,原来他出生这么显赫,原来他背后有这么庞大的家族,原来他一刻未忘记过骨子里流淌的是谁的血液……
呐。应该很高兴吧?会很开心的吧?真的呢,原来她的阿恒,出色如他,注定要成为精英中的佼佼者,连身世都是如此的不甘平凡。
可是……
她是普通再普通不过的顾瑜安啊,和高高在上的宁逸珩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两个世界的人,要怎么走到一起?他距离她如此的远,就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真……悲哀啊。
她好不容易重新喜欢上一个人,却还未等爱情开出美丽的花朵,便已轻飘飘地夭折。
得到了再失去,总是比从来就没有得到更伤人。
终于顾瑜安首先转开视线,目光定在酒店被擦得光亮洁净的玻璃面上,双手死死地握紧,努力想要挤出一丝笑容,“阿恒,可不可以……不要分手?我会……等你回来……好不好?”
顾怿恒心里钝痛,深色的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却依旧冷静地开口,“听好,我不会再回来了,我也不需要你等我。”
“阿恒,你是不喜欢我了吗?”顾瑜安紧紧咬着下唇,神色凄惶地看着他,眉眼间一片哀色。
顾怿恒沉默了很久,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喜不喜欢你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语气陡然变冷,“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语言,这十二年我只是习惯了对你照顾,我厌倦了,顾瑜安。我不想日后被我们的感情拖累,不想日后因为你的关系毁掉我的前程,不想日后因为你的原因而被人指指点点,毕竟你曾经是我的姑姑。”
爱人最残忍的语言永远最具杀伤力,力量足以有摧枯拉朽之势。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炸裂,顾瑜安颤抖着唇,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怿恒,“阿恒你——在说什么?!”
他说,他对她厌倦了?害怕她拖累他?担心她会毁他前程?说到底,他……嫌弃她了。
是不是在人的感情世界里,爱情永远是最不值钱的那一个?活该被丢弃?理应被牺牲?
余光看了一眼对街正望着他们的沈沐峰,顾怿恒好像有点不耐烦了,直视着顾瑜安苍白的面容,声音里毫无感情,“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顾瑜安,迈步头也不回地走向对街。
如果她足够出色足够优秀就好了。
如果她可以配得上宁逸珩就好了。
就这样结束了吗?就这样分开从此再也不见了吗?就这样不想也不念了吗?
顾瑜安望着顾怿恒逐渐走远的背影捂着嘴哭了下来,曾经的爱情,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阿恒……你不能这样……对我不公平……我以后会变得优秀变得成熟起来,不会拖累你……请你……请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还没有等顾怿恒走出几步,就被顾瑜安从身后使尽全部力气抱住了腰身,夹杂着哭泣的声音从顾怿恒的身后传过来,刺痛着他的耳膜——还是让她哭了么……
顾瑜安身体的温度滚烫的吓人,像是要融进顾怿恒的心里,灼热且悸动。
顾怿恒一双凤目中早已泛红了眸子,口气却依旧是不近人情的冷漠,甚至有了点厌恶,“顾瑜安,是不是每次分手的时候你都要这么没有自尊心地挽留?当年叶北弦离开也是,现在你还要再重复一次么?”
恨我吧,讨厌我吧,憎恶我吧,这样你就会记住我,才不会忘了我。
轻轻松开顾瑜安的手指,顾怿恒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一瞬间,终于有什么东西从顾瑜安的灵魂深处爆裂开来,然后急速萎缩,消亡。
曾经的亲情和爱情,最后也只能什么都不剩了。
顾瑜安眼睁睁地看着顾怿恒越走越远,最后随着车疾驰而去,再也消失不见。
为什么,人一定要有感情?
要有多疯狂,要有多卑贱,才一次又一次哀恳挽留?
她慢慢蹲下了身子,将自己埋进了臂弯里,哭得无声无息,又撕心肺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