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一室清冷,吊灯安静地在顾怿恒俊美的容颜上落下光影,几分幽暗,几分恬淡。
顾怿恒看着书桌上的习题已经足足二十分钟,却还是什么都没看得进去,手里的笔甚至连一寸地方都没有移动,依旧是顾瑜安离开之前的样子。
要做什么,一定得要做些什么。顾怿恒心想,否则自己会后悔的。
像是忽然想通了某些道理,顾怿恒猛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客厅里空无一人,大概叶暖和顾业澜又在晚饭后出去散步了,这是他们夫妻每日的习惯。
顾怿恒沉默地在顾瑜安的房间门口站了很长时间,终于想好了道歉的措辞后,轻轻抬起了手。可是当手落到了门上的时候才发现有一丝的不对劲,顾瑜安并没有关上房间的门,很容易就可以把门推开。
顾怿恒心下一喜,可是这种喜悦却在看到房间里的画面后迅速凝结成冰,流失成空。
不过几秒,瞬间毙情。
柔和的壁灯下,整洁干净的床边,长相斯文的年轻男子腿上抱着他的姑姑,正低声言笑着,顾瑜安的手指随意搭在男子宽厚的肩膀上,眼里的笑容倾注着满腹柔情和依赖,是他顾怿恒至今为止从未见过的动人风情。
手臂脱力垂下,身体僵硬在原地不动。
门内门外,温馨与孤冷,两个世界。
点点笑声从顾瑜安的房间内传出来,室内一片让人沉醉的甜蜜。是时钟敲响后的第三下,顾怿恒分明看得清楚,叶北弦抬起了顾瑜安的下巴,低头亲吻了上去。
画面实在是……
多么令人发指!
看不下去了,真的,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的姑姑,他一直喜欢的那个女子,在他眼前被别的男人抱着吻着!
有什么在沉沉作痛,烈烈成慌,辗成一片一片。顾怿恒蓦地惊醒过来,再也不敢看室内一眼,此刻竟然凭空生出了转身离开的力气,就这么黯然离开。
顾怿恒回到空荡荡的房间,背部贴着门,半屡碎发遮住了额头,紧抿薄唇。抬头望着窗外冰凉孤傲的月色,星空暮色有如洪荒野兽,诡谲难辨。
从吊灯打下的修长淡漠身影投射在墙壁上,但似乎连这个影子都好像受过重伤,苍白单薄,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更提不起任何情绪。
呵。这无望寂静的乌托邦。
出去吧。
至少不用在同一个空间里,感同身受。
他需要一个理由,离开这里,离开隔壁,离开他们。
……
雪早已经停了下来,路面仍然潮湿着,有清洁工人在扫雪。夜晚城市霓虹灯闪烁,从城市中穿越而过的公交车不停发出哐当的响声,来来往往的的士车牌与霓虹灯交相辉映,闪耀如钻。
与小区里清冷寂静的氛围不同,市中心人声漫漫,偶尔还从道路旁边的店里传来当下流行歌曲,这才像是真正要过节的气氛。
没有任何预兆地,顾怿恒就这么在市区中心的一家刺青店门口停了下来,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终于走了进去。
……
听完顾怿恒平静如水的描述,顾瑜安心里一酸,将头埋进了他的胸膛,想要努力解释着,“阿恒,如果那天我知道你在门后面,我是不会和他那么亲密的。”然后又闷闷地说道,“你一个人大冬天的偷偷跑去刺青也就算了,连麻药都不打,那是不是好疼呐?”
顾怿恒轻柔地摸着她的头发,淡笑道,“其实那时候是想你想得全身发痛,但是当身上纹过你的名字后,竟然觉得释然了,反正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想要纹什么?
——就一个字,安。
——她是你第一个女人吗?
——恩。
那日刺青前和纹身师傅的对话记得还那么清楚,结果,一语成谶。
其实说到底呢,要有多痛?到最后也不过是用肉体上的痛来一并消衡。
古希腊人有种祭礼叫做“酒神祭”,疯子哲学家尼采曾经这样对其评价,它是“一种满溢的生命感和力感,在其中连痛苦也起着兴奋剂的作用。”
是真的,痛苦本身便毫无痛度可言,它所需要的情感力度实际上是一次放纵和狂欢。
于是,从那一刻顾怿恒开始明白,对于一直不能得到回应的感情要,隐忍克制成习惯。
顾瑜安最听不得顾怿恒这样对待自己漫不经心毫不负责的态度,她瞪着他,故意凶巴巴道,“以后阿恒的身体归我管了,我才不允许你欺负他!”
顾怿恒浅浅笑开,眼中波光流转,“我以为,他早就是你的了。”
从十二年前开始,他就一直是你的阿恒啊。
顾瑜安“唰”的一下子红了脸,莫名就想到昨夜自己在床上亲吻他腰侧刺青的画面,不自在地咳了咳嗓子,“算你有自知之明啦!”接着小小声问道,“阿恒,我、我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对你很不公平。这颗心曾经给了别人,还不止一个,你会介意吗?”说完仰起清秀婉约的小脸,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服,紧张不安地看着他,生怕顾怿恒给出否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