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寒冬的天,黎明总是来得要比往常晚。
凌晨五点,城市还是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雾霾,是这个城市深秋里常见的天气。
四周静籁,白色的颗粒悬浮在空中,掩盖了视线,看不清前方。
罗琰蔷穿着单薄的睡衣,双手抱臂,环在胸前,脚板赤裸的踩在地面,脚趾微蜷,凉意从脚心爬上,冷进她的心里。
身体斜靠在房间的门框上,望向客厅,长发倾泻,遮住了她半张脸,看不清情绪,
“你这么一大早赶来,就是为了跟我吵架。”声音清脆,不是瓷器磕碰声音的清脆,是冰块与冰块碰撞产生的脆响。
客厅中央,站着一个男人,身形倾长,板寸头,一身的休闲装,脚上踩了一双运动板鞋,上面沾着一些细碎的花瓣,脚边是一束碾碎蹂躏后的车矢菊。
四周散落着一些物品,抱枕,碎裂的花瓶,一道细小的水流缓慢的爬行,最终没有后继之力,停在离电视柜一米远的地方,无力前行。
男人仰着头,眼睛里带着水光,腮帮子紧缩,五官几乎皱在一起,短硬的黑发此时就像刺猬身上的刺,一根根的竖起,手背上青筋暴起,骨节泛白,
“不是吵架,是分手。”男人的声音平平低低响起,带着嘶哑的尾音在空旷的屋子里打旋。
不看表情的话,大概会觉得,声音的主人此时的情绪很平静。
罗琰蔷喉咙发紧,失声片刻,她仔细的看向对面的人,他四点的飞机,刚下来,就赶过来,身上还带着微微的潮气,肩头沾湿,她以为,是久别胜新婚。
这个男人,是齐豫,是陪伴了她整整五年的人,是吗?怎么现在看,特别的陌生?
嗓音轻柔,吐出的字眼分开她一个个都听得懂,组在一起,怎么就特别的刺耳,让她不明所以?
半晌,她找回自己声音,
“原来是要分手……”低不可闻,“我听懂了……”
纤细的指尖掐进手臂柔嫩的软肉,形成几个小凹陷,罗琰蔷踮着脚尖,在地板上划拉着,白莹的脚背因为用力,趾骨分明,轻轻晃动着,夺人眼球。
“琰蔷,我太累了……”说完这句话,男人紧绷的身体好像一下就被抽去了力气,脊骨弯曲,往后退了两步,撞到茶几,直接滑落。
罗琰蔷大概觉得好笑,肩膀抽动了两下,不可抑制的嗤笑。
他说累?罗琰蔷真的觉得很嘲讽,看着顺势坐在地上,男人那张年轻的脸,
往日里总是带着不羁和肆意,今天却死气沉沉,
多久没见了,罗琰蔷也快记不清,只知道男人,或者说是男生,男生大四以来,两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
他忙着到处实习,找工作,她每天都有手术要做,两人的时间总是很难凑在一块,罗琰蔷心里好像有什么碎裂了,‘啵’的一声,声音很小,只有她自己听见了。
他们俩初见的时候,齐豫还是大一,她已经大三了,
那时候的罗琰蔷,是学校里的温婉校花,何况自己还有另一个校花闺蜜,两人走到哪里,都是有一堆目光跟随,
齐豫刚进校园,大一的新生总是那样,满身带着肆意张扬的味道,毫不胆怯。
那个夏末初秋的日子,风和日丽。
一群大一新生站在学校的食堂门口,眼神肆意的打量着过往的学姐,口中侃侃而谈,
齐豫站在人群的中心,闪闪发光,阳光般爽朗的笑,嘴角牵动时,左脸颊上甚至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俊朗的五官,挺拔的身形,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惹得周围的女生纷纷侧目。
罗琰蔷是那个时候,撞进了他的视线。
女生长发柔软微卷,身上月白的棉布裙长至脚踝,一双白色的帆布鞋不染纤尘,纤瘦的双手抱着两本书,捧在胸前,脸上不施粉黛,明亮光洁,让人舒心。
轻柔温和的对着身边的人笑,抬手撩了一下耳后的发丝,倏地,齐豫就瞥见,白皙娇嫩的手臂上有两道浅红色的压痕,
桃花眼一眯,紧紧盯着,就觉得那红痕碍眼,好像整体的画面,出现了一丝不可忽视的瑕疵。
女生似乎察觉到目光的跟随,抬眸一望,两人相视。
这一看,就像白娘子看见许仙一样,误了终身。
罗琰蔷勾了勾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好啊……”声音又凉又远,传进齐豫的耳朵。
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齐豫并没有感受到自己想象中的解脱,反而更加难受,但是说不出哪里难受。
他总以为,这么多年,他总能配上眼前的这个女人,但是好像无论怎么追赶,她始终走在他前面,
他比她小,但是他很想给她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为她遮风挡雨。
不能,他始终不能!两人聚少离多,他内心极其缺少的安全感让他崩溃,
没有办法,他忍受不下去,他说服不了自己!
“对不起,琰蔷,我没办法坚持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齐豫带着虚落悲凉的身影,准备离开,就好像,说分手的,不是他一样。
罗琰蔷伸出小指,勾住自己垂到胸前的发尾,一手横在腰间,脚底踩上另一只脚背,带着彻骨的冰凉,摩挲了两下,抬起头,
“齐豫,你真幼稚。”仅一句,就让他定住身形。
整个人开始微微的颤抖,舌尖扫过口腔,里面没有温度。
“你走吧,我不会挽留。”泠泠清清的嗓音似乎带着某种镇定的效果,齐豫停止抖动,抻了抻掌心,眼底闪过一丝迟疑,又很快消失不见。
迈开腿,往前走。
鞋底踩过的地方留下浅浅的痕迹,花瓣碾碎后晕染出紫色的汁液,印在白色的大理石砖,尤为刺眼。
门打开,又关上,带起一阵气流,打个旋卷起女人的裙角,裸露的肌肤带起一片鸡皮疙瘩。
罗琰蔷站直身体,眼眸扫过客厅狼藉一片,静默一会儿,
走进房间,把门带上。
许久,低低的啜泣声隔着门板响起……
薛庄雯望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门口的男人,有些莫名。
刚解决掉午饭,准备去倒垃圾,拉开门,一道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门前。
“外面有点冷。”男人提着一个袋子,一只手揣进大衣的口袋,声线低哑,无端端生出一丝慵懒勾人的味道。
薛庄雯下意识的把身体侧开,门顿时空出一半的空隙,手里捏着的垃圾袋晃动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