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夫人隔着衣服轻轻摸了摸长谣的背部，又屏退众人，脱下衣服细细查看。衣服一脱，韩氏就忍不住倒吸凉气，捂着嘴就要哭了。长谣安慰道：“阿娘，真的不妨事。看着吓人，实际上淤血退去，几天就好了。”
“少帅还未做母亲，自然体会不到为母之痛。哪怕孩子轻轻磕一下，母亲都会痛在心里，何况如此这般。”杏夫人伸手倒了些药酒，轻轻抹在长谣的背上。长谣感到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得在疼，也是一声不吭。
杏夫人声音清凉，手法温柔有力。她轻轻揉捏着长谣的背部，等到火辣的感觉过去，长谣就觉得背上的伤痛减轻了许多。
“韩夫人不必担心，少帅的伤也的确都是皮外伤，用药酒每日按摩，淤血去掉也就没事了。”
韩氏连忙道谢，“多谢杏夫人。”
杏夫人微微一笑，起身收拾东西。接着转过身对长谣说道：“少帅是习武之人，体内真气充沛，寻常伤痛不在话下。可是需知善游者溺，更何况你的右手还有不便。”
长谣猛然惊起。只是寥寥接触，她竟然就看出来自己的右手……京城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啊。
长谣有些惭愧，“多谢杏夫人提点。不敢仗着武功欺侮别人，也不敢再仗着武功就不爱惜自己。”
杏夫人点点头。她是个很严肃的妇人，眼睛细长，薄唇紧抿，看上去不苟言笑，十分威严。杏夫人平民出身，早年丈夫去世，她膝下无子，经历了一段很苦的时光才打熬了出来，她也是全天下唯一一个不依靠丈夫的功名而给自己挣得了凤冠霞帔的女子。这是一个京城的奇人，官宦之家也会对她礼遇三分。
送走了杏夫人，韩氏赶紧回来照看长谣，顺便劝韩蔚和隽宁各自归家。尤其是隽宁，这件事已经在京城传开了，永安公主必定很担心她，她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隽宁依依不舍，约好了之后几天要来看望长谣，方才走了。韩蔚心中愧疚，想着要回去向父母请罪没有照顾好长谣，最终也走了。
“阿娘，您听杏夫人说了，我真的没事。”长谣躺在床上，看着母亲担心的脸，忍不住说道。
“你看看你，这样子也叫没事？”韩氏叹了口气，“我就只有你和长劭，你们哪个出了事，都是要我的命哪！”
长谣想了想，起身抱住了韩氏，“阿娘，我跟你说清楚一切的前因后果，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韩氏一点她的鼻头，“有什么事你还瞒着阿娘，真让阿娘伤心。”
长谣不好意思地一笑，就从参加萧落梧的赏花会出事说起，一直说到了今日自己被萧栖楠算计又反过来教训萧栖楠的事情。
韩氏从一开始就听得惊骇莫名，到最后已经是紧紧抱住长谣说不出来话。
长谣安慰韩氏，“阿娘，萧栖楠不是好人，那一次若不是摄政王相救，我真的凶多吉少。这一次能报复回来，我受了点伤也没什么的。”
韩氏摸了摸长谣的脸，她无法想象文质彬彬的萧栖楠居然是这个模样！可是她无条件地相信长谣，长谣不会无缘无故地针对萧栖楠。
“那个孩子看着不错，怎么……”韩氏摇摇头，“你以后离他远远地，不许再去丞相府！”韩氏想起来就后怕，亏她还希望长谣跟萧落梧多接触接触，被贵女圈所接受呢！
“阿娘，放心吧，这一次萧栖楠吃亏吃大了。”长谣笑了起来，“我那一棍子可是用了力气。”萧栖楠的脸，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的，长谣心中很是自得，总算能亲自给萧栖楠一个教训！
韩氏心细，回想长谣告诉她的前因后果，立刻觉得有些不对，“那这么说，咱们总兵府不知不觉倒欠了摄政王好些人情？”
长谣的笑脸立刻垮了下来，她蔫蔫地点点头，“对啊，我也在担心这个，摄政王如果挟恩以报，总兵府也只能当忘恩负义的小人了。”
韩氏嫁给路耿之后，自然也明白总兵府在朝堂之上的尴尬局面。尤其如今双王争锋，虽然各自都还没有娶亲，手伸不到官宦女眷之中，可是内宅也不过是外宅的延续，韩氏能感觉到朝中官员们已经在纷纷站队了。
韩氏固定的交际圈，仍是以清流为主，韩府书香世家，结交的都是国子监的饱学之士，要稍微远离一些政治风波。三哥在国子监还好一些，大哥做大理寺卿，二哥做左副都御史，都是些紧要的职位，也难免不会被人拉帮结派。韩氏回娘家的时候，和兄长们闲谈，他们也隐隐地提到这个问题。
兄长们毕竟在官场呆了许久，遇到前来招揽的都尽数推掉，不过这招揽仍是一波接一波，令人疲于应对，可是又不得不打起精神。老太爷的宗旨也是立场中立，如今皇帝还在呢，两个王爷到底还是王爷。
不过，比起靖平王疯狂地拉帮结派，摄政王就要安静了许多。或者说他的手段要高超许多，他从来不以自己的名义，而是用皇帝的名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搬出皇帝的名号来，做臣子的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好在摄政王并不会急着要他们效忠，没有靖平王那么急吼吼的。
老太爷私下里说过，摄政王如果有野心，靖平王绝不是他的对手。就看陛下成年之后，摄政王是否会还政给他。
可那是几年后的事情，现在也无法预料。所以京城平静的外表下，无数的势力已经开始动作，希望能押对宝，在未来可以占得先机。
“私恩不能影响公义，这是对的。要是对不住就只能对不住了。”韩氏叹了口气，“有些事情就是无法两全，世间便是如此艰难。”
长谣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脑海中浮现了那双优美的凤眼，心中黯然。有些时候，或者真的是所处地位不同，决定了各自的立场。哪怕对对方有再多的赞赏，也只能克制了。
马球斗殴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兵部尚书林德信听说自己的儿子打了路长谣还伤到了萧栖楠，气得差点晕了过去。缓过来之后气势汹汹地就要去找林知裕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