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都有个人的坎，这个只能自己过，别人帮不了忙。长谣的这个坎眼看着就要克服了，谢胭为长谣感到由衷的欣慰。至于自己心里的那道坎，或许这辈子都跨不过去了。
谢胭以前或许还耿耿于怀，现在也看淡了。过不去便过不去吧，人这一生，总要留点念想吧。
……
中秋过后，耒阳周边的小城镇上的驻军，和梁国边境的一小股军队发生了小规模的冲突。梁军并没有占到便宜，不过秦国方面，也有一些人员的损伤。其中一些伤患便被转移到了耒阳的路家军大营进行收治，因此节后的魏晴，更是忙得团团转。
现在魏晴已经可以飞快地穿针走线给病人缝合伤口，哪怕病人没有打麻药，痛得满地打滚，魏晴也能做到不慌不忙地叫几个大汉过来摁住人，直接上手给人缝合，力度、稳度、速度都是一流。
曲大夫对于魏晴的神速进步十分满意，更是将她时时带在身边，每做一场大手术，便让魏晴跟着在旁边观摩。甚至有的时候，一些小手术便直接让她上场，尽快的培养魏晴独当一面。
伤兵营不同于其他医馆，这里的多是严重外伤，对于大夫的胆量还有经验都是极大的考验。魏晴对于血肉横飞的场面已经很有经验，有的时候她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冷酷了，对于哀嚎的士兵已经没有最开始的同情，只是想着该如何切除坏死的肢体从而救下他的一条命。
这天到了中午，魏晴累的根本没有要去吃饭的心情。早上她跟着曲大夫给几位病人换药，重新清理伤口，然后再给一名患者切除了已经发黑的左手掌。直到了中午，魏晴才找到一点机会躲在角落里面休息。
擦了一把头上的汗，魏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正在她准备起身的时候，一只手上端着一盒热气腾腾的饭菜伸到了她的面前。
顺着手的方向看过去，正是阿花。
阿花把食盒往她面前递了递，“嗯，我替你把饭菜拿过来了，你快吃吧。一整个上午都没来得及喝一口水吃一点东西了。”
“阿花，谢谢你。”魏晴很是感激，她也不客套，直接接过了食盒，拿出筷子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大大咧咧的阿花在她身边坐下，时不时提醒她道：“慢点吃，小心别噎着了……”
饿急了的魏晴大口大口吞咽着饭菜，之前忙碌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闲下来之后，她只觉得饥饿感就像是洪水一般将她的全身淹没。她匆忙之中吞下一大口饭，方才觉得自己胃里那股烧灼的感觉才褪去了不少。
坐在一边的阿花看着她满是同情，“你这么累，小心哪天把自己也累病倒了。”
“没办法，新来的伤兵太多了，他们的伤哪里能等得及我们啊。能早治一个，说不定就用不着手术啊什么的，病人也能好的更快一些。”魏晴叹了口气，没办法，有经验的大夫还是太少了，就像今早上的那个小伙子，如果大夫够多的话，医治够及时的话，或许他的手就没有必要切除。
他们为了救他的命，切下了已经发黑的手掌。可是失去了一只手，这个小伙子以后的人生又该如何呢？
这些事情魏晴想都不敢想，她觉得自己这个半瓶水大夫，也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只能救得了病人一时的痛苦，却给病人留了一生的遗憾。
我到底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
进退两难的魏晴已经不住一次的默默在心里盘问着自己。
一这么想的时候，魏晴就觉得灰心丧气，拿着筷子的手也不由得垂了下来。
心思细腻的阿花立刻敏锐的注意到了魏晴的沮丧情绪，连忙问道：“怎么了晴儿，饭菜不和口味？”
回过神的魏晴摇摇头，她对于吃食方面，向来不讲究，也没什么特殊爱好。魏晴想了想，还是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阿花，我在想我每天做的这些事，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提问，阿花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想起今日的那个手术，她忽然有些明白了。她叹了口气，向着魏晴坐了下来，“你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
心中失去方向的魏晴双眼茫然地盯着军营里走来走去的人们，点点头。
“晴儿，在现有的这种情况下，你已经做到最好了，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阿花的口气很温和，她盯着魏晴，“如果我们有更多的大夫，更多的药瓶，士兵们就不用失去手掌，但是我们没有，战场上的药品有限。所以，你已经在当前的条件下，做出了最好的选择了。”
“你应该想，如果现在不切掉他的手掌，或许明天我们就不得不切掉他的整个胳膊，后天或者大后天，那个士兵的伤口感染整个人都会死去。我们都尽力了，晴儿，都尽力了。”阿花伸出手，拍了拍晴儿的肩膀。
想起那个小伙子失去的手掌，想到他从麻醉中醒来之后会是多么的伤心欲绝，魏晴心里便堵的难受。她收回目光，眼睛里面已经蓄满了泪水。
阿花坐的近了些，一下一下抚着晴儿的后背，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晴儿，你是在救人。或许别人不明白，甚至病人自己也不明白，但是你自己心里一定要坚持自己的判断，你是在救人。”阿花安慰道，“没有哪个人为了害别人，还把自己弄得像你这么惨兮兮的，这样可太划不来了。”
本来还伤心着的魏晴，听到阿花这句话，惊愕的望了过去。阿花冲她挤挤眼，魏晴忍不住破涕为笑。
见她笑了出来，阿花也微笑道：“好了，你就是一时之间情绪郁结了，别钻牛角尖就好了。”
想开了的魏晴点点头，用手抹去眼泪，“阿花，我有时候真觉得虽然看上去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却像是能明白许多道理一般。”
开朗的阿花笑了笑，“穷人孩子早当家，不早早明白事理，又如何能够在尘世中活下去呢？”
魏晴知道阿花家境不好，父母早逝，有个哥哥不如没有，兄妹俩已经断绝往来。这些都是魏晴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得。虽然她自己自从出生也没有见过父母，由祖父祖母养大，但是祖父祖母对她爱若至宝，并没有缺失关爱，所以她无法想象阿花是如何一个人度过那些艰难的时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