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苏嬿婉起身离床,望着镜中微微肿胀的眼睛,轻轻对绣荷说道:“取些水粉来。”绣荷应了一声,笑道:“小姐向来都是不施粉黛的,怎么今日倒转性儿了?”
苏嬿婉苦笑一声,说道:“眼看宫里的那位娘娘归家省亲之日在即,我却竟还未想好要如何准备。”绣荷取来水粉,道:“这有何难,小姐只需问问大夫人,旧时宫里来女眷,凌府是如何招待得不就行了。”
苏嬿婉却摇了摇头,道:“大夫人已病了数日,总不见人,我又怎好随便打扰。”绣荷想了想,忽然说道:“小姐何不去问一问二夫人,相必她在凌府这么多年,一定知晓旧例。”
提起二夫人,昨夜里凌良时的模样又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苏嬿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仍旧带着些许刺痛。“罢了,我还是去问问大夫人吧。”
正说着,忽听门外有人叫嚷,苏嬿婉问道:“是谁在门口?”绣荷叫来了一个小丫鬟,细细地问了几句。便过来回苏嬿婉道:“小姐,原是柔姑娘房里的使唤丫鬟,匆忙忙的,摔在了咱们的门外。”
苏嬿婉皱起眉头,问道:“她因何事这么急忙?”
绣荷道:“她起身便走了,嘴里只说些粗话。这简直是欺负人欺负到家了!”
苏嬿婉淡淡道:“不必理会她,去大夫人那里才是要紧事。已命人去传话了吗?”绣荷道:“已打发人去了。这会子也该回来了。”正说着,便有一个下人站立在了门外,却不敢走进,绣荷走过去,问道:“大夫人那怎么说?”下人垂头道:“大夫人只说身体抱恙,不便见大少奶奶。又说,大少奶奶要是对省亲一事有什么不知道的,只管去问问二夫人。”
苏嬿婉听得真切,因凌良时的缘故,她本不打算去见二夫人的,只是白氏既如此说,她却只能硬着头皮去见二夫人了。
殷氏端坐在椅上,身旁站立着的,正是凌良时。
殷氏微笑道:“时儿,昨天晚上,睡得可好?”凌良时点了点头,笑道:“比菩提寺的床不知软了多少倍。”殷氏笑着,忽然便眼含泪水,伸出了手:“时儿……”凌良时半跪在地,殷氏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凌良时苍白的脸颊。“是母亲没用,竟保护不了你们兄弟俩个……”说着,泪水便流了下来。
凌良时抬头微笑道:“母亲不必自责,如今,孩儿已经长大成人,母亲今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殷氏的嘴唇不住颤抖,却仍旧露出微笑:“我的时儿长大了…只是不知道,我的寒儿,现在又在哪里?”凌良时忽然握住了殷氏的手,说道:“母亲只管放心,我一定尽平生力量,找到哥哥。”殷氏不住点头,道:“好孩子,你有这份心,母亲心里,便觉得无比欢喜。只是西海那么大,你哥哥又生死未卜……”
凌良时站立起来,语气忽然变得无比冰冷:“害得我们母子相分,手足相离的人,自然知晓哥哥的所在。我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殷氏急忙站了起来,捂住了凌良时的嘴巴:“时儿,你年纪尚轻,断不可做出傻事,母亲现在,全都指望着你了。现如今你好不容易才回到凌府,且不可与人为敌,韬光养晦,总没错的。更何况,宫里的那位娘娘,始终是偏向你些的。”
凌良时轻轻把殷氏扶至椅上,轻声道:“母亲放心,孩儿自然知道要韬光养晦。孩儿只待时机成熟,为母亲一雪前耻。”
正说着,忽听下人来报,大少奶奶在门外等候多时了,殷氏擦了泪水,只说快请。凌良时站在一旁,嘴角忽然微微上扬。
苏嬿婉带着绣荷走进内堂,便看见殷氏端坐在椅上,身旁站立的,则是凌良时。
苏嬿婉只看了凌良时一眼,便不禁红了脸,此刻,却也只得装作无事发生,只向殷氏弯腰行礼。
殷氏微笑道:“嬿婉呐,怎么今日这么得闲?”
苏嬿婉只得说道:“嬿婉今日到叔母这里来,却是有事要问问叔母。”殷氏一面命人奉茶 ,一面笑道:“却不知什么事,竟是我知道的?你只管说,我若知晓,自然知无不言。”
苏嬿婉说道:“娘娘再过半月,便要出宫回府省亲。我虽然已命人把娘娘的凤居修葺一新,有许多细碎琐事,竟一时半会没了主意。便想着问问叔母,也好有个头绪。”
殷氏微笑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些的。若说与你听,只怕一时半会倒说不完。这样吧,我命人一五一十地写将出来,写好后,再送到你那,可好?”
苏嬿婉喜道:“多谢叔母。”又寒暄几句,却始终没有再看凌良时一眼,凌良时却也十分本分,站立在一旁,只温和地听着两人的闲言碎语。
忽然,有下人来报,说柔姑娘忽然腹痛难忍,已惊动了老太太,不知二夫人是否过去。殷氏皱眉道:“怎么好端端的,忽然腹痛起来?”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苏嬿婉。苏嬿婉起身道:“叔母可要过去探看一番?”殷氏点头说道:“你只随我一同去吧,切莫失了身份。”
苏嬿婉自然知晓她身为主母,实在没有不去的道理。殷氏这是在提醒她,不能因小失大,在老太太面前失了身份。只是她心里免不了有些起疑,纵使西昆碎红效力霸道,可也绝不可能这么快就起了作用。她只当是叶小柔哗众取宠,无非只是想引人注目而已。
殷氏起身,凌良时说道:“孩儿今日还有些事要做,便不陪母亲走这一遭了。”
殷氏点头道:“这样也好,妇人闺帷,你也不便与我同去。”便只携了苏嬿婉,向叶小柔的住处疾步前行。
苏嬿婉自始至终都未曾看凌良时一眼,只把他当做空气。凌良时看在眼里,却忍不住暗暗发笑,只觉得苏嬿婉看上去稳重大方,实则同小儿女一样,竟然用如此可笑的方式回避着自己。
“苏嬿婉,你,是不可能永远都对我视之不见的。”
凌良时看着苏嬿婉逐渐远去的背影,轻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