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景2018-09-20 21:062,520

  凌府男丁,三代削薄。老夫人共育有两子一女。长子凌峰,配妻白氏,侍妾柳姨娘。只有白氏所生一子,即大少爷凌良卿。次女凌荷,远嫁东梁。小子凌云,先娶妻许氏,然许氏命薄,只生一女,即当今的莞妃娘娘,随后便撒手人寰。而后凌云又续娶殷氏,殷氏所生两子,即二少爷凌良寒,却因故不知所踪;小少爷凌良时,又先天体弱,始终寄养在离山菩提寺。

  按理说,偌大的家族,理应子孙成群,凌家子嗣竟削薄到如此地步,实在教人难以揣测。

  母凭子贵这话,不论放在哪朝哪代,俱是沉甸甸的,自有它的道理。一个女人若无子嗣,纵容再有花容月貌,男儿一般的手腕,也难免不遭人白眼。因此,凌府诸位夫人女眷中,当属柳姨娘的日子过得最为清苦。

  她原本是极受大老爷宠爱的一个侍妾。生的花朵一样的模样,肚子却始终不争气。大老爷仙去后,又有白氏日夜欺压着,几乎喘不过气来。若不是因白氏年纪渐渐长了,心境愈发慈悲,只怕她早就被白氏给赶出凌府去,白氏留着她,不过给自己留存一个宽和大度的美名。

  柳姨娘对白氏的恨,既来自于白氏对她的冷眼相待,又来自于自己对自己的不尽恨意。她恨自己没有子嗣,又恨自己没有白氏治家的手段。身份卑微的她,这片遗恨又无从发泄,竟鬼使神差地转移到苏嬿婉的身上来,自从三年前苏嬿婉嫁入凌家,她便极少安分,总要生出一些事端,以显露出凌家还有她柳月婷的一席之地。

  苏嬿婉来至柳姨娘的住处时,时辰已近申时。柳姨娘正坐在房内闭目,忽听下人说大少奶奶来了,嘴角立马垂了下去。无法,却只得起身相迎。

  一见到苏嬿婉,柳姨娘脸上立刻就挂上了笑容,不过皮笑肉不笑而已。她模样仍旧端庄,年纪尚轻,风韵犹存。不过身体却异常瘦削,难掩一身的倦态。

  “我的大少奶奶,今儿不知吹得哪股风,把你这么金贵的人给吹到我这破头瓦地了?”柳姨娘一开口,便是一句尖酸刻薄的挖苦话。苏嬿婉却也不在意,亦不搭话,只轻轻地落了座。

  柳姨娘暗暗啐了一口,又笑脸相迎道:“不知大少奶奶今日到我这,所为何事?”

  苏嬿婉扫了一眼柳姨娘的住处,虽略显简陋,却也干净利落,不失做妾的本分。

  不过,柳姨娘的卧室里,却隐隐地传来一股淡淡的幽香,竟不同于寻常的熏香味道。

  “不知姨娘熏得是什么香,倒怪好闻的。”苏嬿婉微微一笑,道。

  柳姨娘神色忽然倨傲了起来,不过却只是一闪而过。笑着说道:“这香啊,原是当年老爷健在时,特地从西昆为我带回来的青云香。只巴掌那么大的一块,我都舍不得用,今日只略用了些,倒教大少奶奶嗅见了。”

  苏嬿婉心下里却不住起疑,西昆的青云香?她自幼随父母住在西昆,从来没有闻过这种味道的青云香,她只当自己没有把西昆的熏香全都见识过,便未放在心上。

  苏嬿婉轻唤了绣荷一声,绣荷便把记着月例银子的账簿呈了上来。柳姨娘一见是账簿,心下里便已知晓苏嬿婉来她这里所为何事了。

  她冷着眼,正要先发制人,却未曾想苏嬿婉已然先开了口:

  “姨娘,别人不知道你,我自是知道的。姨娘在凌府的日子,确是难过。每月里的月例银子,不过五两,实在是难以过活。就连小小的熏香,竟也舍不得用。”

  柳姨娘听着苏嬿婉挖苦她的话语,顿时恼的紧咬牙关,只死死盯着苏嬿婉。苏嬿婉亦不正眼看她,只自顾自地翻看账簿。

  “听闻姨娘母家忽然失了事,竟不知出了何事,倒把姨娘急得这般糊涂,连人也分不清楚了。”

  柳姨娘冷哼一声,道:“劳驾大少奶奶费心了。我母家失事这一茬儿大少奶奶先别管,只说说我怎么连人也分不清楚了?我是不识得老夫人了,还是不认得二夫人了?”

  柳姨娘把凌府的主母说了个遍,单单没提大夫人白氏同苏嬿婉,她自是故意省过了她们两个,只听苏嬿婉怎么说。

  苏嬿婉却不慌不忙,淡淡地说道:“我看姨娘,似乎是分不清主次了。既然想多领些月例银子,理应先回复大夫人,大夫人应允了,再来找我批准。怎么姨娘直接找了一个小小的侍妾来?她一不管家,二不明事理。姨娘自己说说看,是不是连人,也分不清楚了?啊?”

  柳姨娘却丝毫没有屈服的样子,回嘴道:“大少奶奶,不是我这做姨娘的多嘴,试问现如今的凌府,未来唯一的老爷,不就是大少爷么。谁是主,谁又是次,不都是他的一句话吗?呵,怎么,难不成大少奶奶看不起我们这些做侍妾的人么?不知大少奶奶又可曾听过这句话——风水轮流转,不知到谁家。”

  苏嬿婉忽而冷下了脸,厉声道:“柳月婷,我尊你一声姨娘,还是看在你侍候过老爷的份上。风水轮流转这话我倒是没听过,我只知道,这辈子,你也当不上凌府这个家。绣荷,给我记上,柳月婷不顾家规,私领月银,从今日起,克扣三个月的月奉。若不服气,只管去回老夫人大夫人去。我苏嬿婉倒要看看,这风水,什么时候能从我这转走!”

  柳姨娘气的直咬牙根,却半天不敢言语,她实在没有料到苏嬿婉竟能变得如此苛刻,她之前,一向是有些软弱的。可现如今,她所施的手段,讲的话语,竟与当年的白氏一模一样。她隐约地从苏嬿婉身上看到了白氏的身影,倒教她头目一阵晕眩。苏嬿婉冷眼旁观,接着说道:“谁是主,谁又是次。的确是大少爷一句话的事。不过,姨娘可别忘了,当年这话,你也对大夫人说过。可现如今,你,又怎么偏偏落得个这般凄惨的下场?哦,是了,只因姨娘既不是正室,也无有子嗣。当年老爷这么宠爱姨娘,可姨娘为何偏偏无子呢?”

  苏嬿婉冷冷一笑,便对绣荷吩咐道:“绣荷,我们就别打扰姨娘细细思索其中的缘由了。待会子,还得伺候老夫人用膳呢。哦,是了,姨娘的青云香可真是好闻,我小时候,家里就住在以盛产熏香而著名的西昆。西昆的青云香共有三十七种,每一种的香气俱不相同。我适才闻了闻姨娘攒了十几年的青云香,竟是最特别的碎红青云香。里面有一味香料,最是芳香无比,却又不惹人厌烦。”

  柳姨娘忽而瞪大了眼睛,嘴唇竟也跟着颤抖起来。

  “那味名唤碎红的香料虽好,不过妇人却实在无福消受。只不过于每年盂兰节时,挂在自家的门口上,听说,那些因故滑落母体的胎儿所化的怨鬼,便不敢作祟了。姨娘可知为何?”

  苏嬿婉忽然微微一笑。未等柳姨娘回答,便轻轻吐出几个字,柳姨娘却再也支撑不住,竟兀地跌倒在地——

  “碎红,是西昆妇人常常用来脱胎之物。虽有异香,久闻之,却可,致不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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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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