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吗?
可似乎……都是托了三毛借给自己的这块头巾的福。
左未央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绛色头巾,格桑花的颜色,原来就是这样吗?
就连不喜多言的嘉措堪布,也喜欢格桑花的颜色吗?
其实她一眼就应该看出来的,嘉措堪布的衣服和别人的不一样,只不过实在是太年轻,也实在是长得太不像高高在上的堪布,所以她才压根没有往那方面想。
一个爱花的堪布,好像,还真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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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民宿,女主人三毛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晚餐,左未央见她正在等自己,连忙上前:
“实在不好意思,久等了。”
三毛坐在院子里藤编的椅子上,笑笑:“没关系,反正也没什么事情,要是不等你一起,我一个人还挺寂寞的。”
可是,她不是一直都是一个人的吗?守着这家民宿,如果没有客人入住的话,难道不都是只有一个人?又何来寂寞之说。
三毛有一头鬈曲的长发,很漂亮,很温柔,只可惜平时都被它的主人用头巾围着,好像什么不舍得被众人窥见的宝贝一样珍藏着。但是现在她的头巾还在自己这里,所以这一头云一样的长发才有幸沐一沐月光,萦绕着近乎圣洁的光辉。
哪怕是身为同性的自己都快看呆了,其实仔细想想也多,三毛一个女人,在没什么人的地方经营民宿,如果再不好好保护自己,把美丽全部收藏起来,一定会招惹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左未央坐到她对面,又被这种在自己上辈子所身处的红尘世界里绝无仅有的美给迷惑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顿了一下,才想起把头巾解下,双手递还给她。
“对了,早上你借我的,现在还给你。”看着手上这块头巾的颜色,就又难免想到了白天在蚌普寺里发生的故事,都是因为这块头巾,所以,自己才成了那个有幸与嘉措堪布说话的幸运儿。她笑着把这件事情也分享给了三毛,“今天在蚌普寺,因为你的这块头巾,还让嘉措堪布都夸奖了。”
三毛伸过来要接头巾的手忽然就僵了一下,一抹绛色就此缓缓坠地,她愣了一下,才连忙弯腰去捡起,十分珍惜地拂去上面的灰尘,才妥善地折好,放到自己的膝盖上。
“抱歉……”蓝天一样纯净的眼中露出一些异样的色彩,犹如晴空万里的康区天空偶然掠过飞鸟,搅乱亘古无垠的平静,“堪布……说什么了?”
“喔,堪布说,颜色很美,就好像格桑花的颜色。”
“格桑花啊……”
三毛重复了一遍,不说话了,左未央以为她是因为太过尊敬嘉措堪布,所以激动无言,的确,看着三毛忽如其来的局促和震颤,似乎也只能用受宠若惊来形容了。
但是饭桌上总不能一直这样安静下去,左未央都已经差不多吃到一半,却看三毛好像从开始到现在都还没怎么动过,难不成,这里的人还真会对堪布尊敬成这个样子?看来自己还是得说点别的来让她缓解一下。
“你刚刚说,一个人还挺寂寞的……”左未央笑得故意,“三毛,你真的没有遇到过你爱的人吗?或者是爱你的人?其实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看上去,是一个很有故事的女人。”
纤细的手指握紧了膝盖上的头巾,微微发皱,在夜的月色里果然更加像格桑花。
现在她得到他的回应了,可是造成的结果只是自己心绪又开始紊乱而已,那么自己做这一切傻事都还有意义吗?知道左未央要去蚌普寺,所以,故意把自己的头巾借给了她。想要让他看见,想要让他再想起她,可是,这一切都还有意义吗?
故事,他们的故事……是佛曰:不可说。
三毛渐渐笑起来,坐在藤编的椅子里歪了歪头:“那么你呢?难道你就没有故事?你一个人,怀着孕,还有心脏病,怎么敢到康区来?”
话题又被抛回来了。
左未央不大高兴地皱了皱眉,沉默了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然后微笑,语气很轻松,也很幽渺,在这样高海拔的地方,尤其显得不真实,可又或者是,最真实的:
“生命注定是有尽头的,我只是想在最后一天到来之前,做我想做的事情。”说着狡黠地朝三毛眨了眨眼,“你呢,难道不会这样想吗?一个人经营一家民宿,看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去去,你和我其实都只是在寻找,我在路上寻找,你在人海里寻找,寻找到最后就会发现,贪嗔痴恨爱恶欲,都敌不过生老病死。”
三毛喝了一口青稞酒,三分醉意,醉酒醉月醉情:
“你说错了,我可不是在寻找,我是故步自封。”
是啊,故步自封,走不出自己在地上画的牢笼了,怎么办才好呢?哪怕是看过了无数经过康区的人,其中也不乏愿意和她一起的男人,可她就是这么执着,誓要,与佛争一人。
咦?她是不是就快要套出些什么来了?
左未央继续进攻:“你是总是这么觉得吗?还是只是偶尔?”
“一直都是。”
只不过今天,尤其如此。
举杯邀月,月色无声。
两年前的今天,正是他行堪布升座仪式的日子,自那以后,自己的人生啊,就一直都是这样了。
佛祖您拥有多少善男信女,可她的情郎只有他一个,也不能慈悲为怀成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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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格桑梅朵,梅朵是藏语里花的意思,所以她的名字就是格桑花。
他叫格来嘉措,在藏语里意思是吉祥的海。不过,这个名字很久以前就不在使用了,从他十岁出家,然后当上喇嘛,最后成为尊贵的堪布,从格来嘉措变成了嘉措堪布,哪里还有人叫过他一声俗名?
十岁时,早已经圆寂了的师父将佛法口述给他,他据此修炼密宗。修炼的过程很艰难,整整三年三个月三天的时间,不得与外人见面,交流全部隔墙进行,三年多后他才终于修行完成并通过了考试,成为蚌普寺一名真正的僧人。
只是,有一个秘密,他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