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牵着莫晓辰的手，走到晚宴厅门口的时候，小家伙已经恢复了之前那副阳光灿烂的模样。
我低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小孩子还真是忘性大，分分钟就能将自己的注意力尽数放在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之上，全然忘却之前还有小遗憾一说。
不过这样也好，我内心的负罪感和愧疚感——也就是莫大少爷亲口告诉他儿子我很可爱的地方——也随之减轻了那么一点点。
我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很奇怪，也不怪莫烨川总能套路我，因为就连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
说圣母婊可能也不至于，但某些情况之下白莲花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
明明我可以说服自己完全不把一件事放在心上，可就因为这件事、或者涉及到这件事的人是我放在心上的人，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我对这个问题很是迷茫，可归根结底，这是一种源自于灵魂深处、性格上骨子里的做派。就算是我想改，那恐怕也是无计可施，无可奈何。
所以，就暂时随它去吧。
更何况，如今加上莫晓辰，能被我放在心上的人来来回回也不过一手之数。为他们多愁善感、感同身受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
今次在菽夜园里举办晚宴的这一栋房子，听莫烨川说是整个园子里最主要的建筑。之前在园子里走动的时候，在树木郁郁葱葱的遮掩和夜色的笼罩之下，只能隐约地看到一个顶尖。
现在近在咫尺，我仰起头认认真真地观察了一下它，不由得感慨真是低调的奢华。
这不是一栋寻常的建筑，而是中式仿古的风格。雕梁画栋，红木飞檐，虽然在月色下看的不是很真切，但也能一眼就感受到那种类似于穿越时空的冲击感。
它跟菽夜园很般配。
但似乎……跟一场晚宴并不般配。
这应该是一桩极其安静的老房子，默默地伫立在匆匆时光里，自得其乐。哪怕百年千年的时间已然过去，也不会有丝毫的沧桑和疲态，只有酝酿与沉淀之后，那一方独一无二的醇厚无涯。
听着从里面传来的嘈杂人声，我轻轻叹了口气——热闹和安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然不是截然的两个对立面。
门口也有跟大门处一样穿着打扮的侍应生站在这里，一脸的谦恭有礼。见我们来到之后，他先是冲我们笑了笑，旋即微微躬身，做出一个“请”的姿态，然后什么也没有说。
我怔了怔，原本还在盘算着应该如何说明没有邀请函这件事——因为之前的那张邀请函是被莫烨川拿着的。
但我转念一想，能有资格走到菽夜园深处的人，身份早就在最外面的那道大门处得以证实。
我回他一个微笑，然后深吸一口气，牵着莫晓辰的手缓步而入。
诚然，我因为素来没有出席过这样的高规格宴会而有所紧张。
但是还有一点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心里同时还萌生着一种几乎按捺不住的兴奋。
莫烨川很早之前就对我下过定论，他说我看似温顺，实则有一种骨子里的乖张。如果撕开我最表层的那一层模样，内里大概是一个热爱一切挑战和冒险的、好奇的灵魂。
我附议。
他说的对。
哪怕我会因为没有经历过的事情紧张，可我不会害怕，不会退缩。既然决定了要做这件事，那我就可能会变成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人。
一场晚宴而已，又不是什么鸿门宴，我何苦给自己的情绪加诸那么多莫名其妙的枷锁？
……
一进门，我再度愣了愣。
环视四周，这幢建筑里面的样子，跟它外面的表象可谓是完全不同——这倒是跟我挺一致。
完全现代化的装修格调，没有过多繁荣的装饰和线条。整个空间以让人觉得舒适的米白色为主体，各个区域偶有装点着一些气质相得益彰的艺术品。
东西不多，却摆放得错落有致。中间宽阔的大厅被用作今日晚宴的主场，错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餐台——不知道在不开宴会的时候又是一副什么模样。
片刻之后，我的视线突然停住，定格在了大厅当中的一样东西上。
那是一架钢琴。
我顾如沉虽然见识有限，眼界有限，这菽夜园里有门道的奢华之物一样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但是对于我所擅长的领域，我还没有那么迟钝。
这是一架旧制式的钢琴，与如今的最常见的大三角不同，甚至没有大三角钢琴看起来华贵显眼。但在我眼中，它平直的四方线条稳重而敦厚，外形漂亮到不可方物，在稍高的琴台上静默着却仍旧傲气十足——跟它的价格一样让人心醉。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一定不会看错，那是SteinwayModel的那一架最著名的钢琴，价值千万有余。
一台意义在于收藏的钢琴，太迷人了。它的文化意义远高于它本身的使用意义，不是吗？
而且在我印象里，这一台钢琴的收藏者并非是中国人。要知道，从一个收藏家手中得到一样好东西，比从拍卖会的手里要难千万倍！
可这台钢琴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如假包换，那就很值得人深思了。
直到这一刻，我才对菽夜园主人的财力和能力，有了一个非常具象的认知。
一架这样的钢琴摆在这里，不用多说一个字，就已然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我知道我的目光大概跟我的视线一样灼热，试问一个曾经热爱钢琴如斯，如今依然热情不灭的人，如何能做到完全冷静呢？
很早以前，我甚至有一个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坐在诸多知名的钢琴前面，弹奏一首乐曲。
虽然这在旁人看来，是个很不痛不痒的愿望。可这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个意义重大的理想。
我不知道自己盯着那架钢琴看了多久，直到欧阳昀念跑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
“喂，你怎么失魂落魄的？我哥又欺负你了？”欧阳昀念上上下下打量着我，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哭笑不得。
“没有，刚刚稍微走了一下神而已。”
我定了定神，冲她笑了笑，刚想开口对她说点什么，眼角余光却瞄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