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莫烨川说话的内容，我有那么一丁点不可置信。但在他眼神的确认之下，我内心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狂喜——甚至，比我自己被邀请更甚。
仔细想想，我可能是真的在不知不觉之间把自己代入了一个类似于母亲的长辈角色。虽然还并不彻底，但已经超乎寻常。
莫晓辰愣愣地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神里浮现了一丝怯怯。他的小手拉着我的裙摆，有一点想要躲藏的意思。
他的反应，并不在我的意料之外。
怎么说呢，虽然这个孩子见识多、眼界广、性格沉稳早熟，但归根到底是相对于同一个年龄层而言。而眼下这件事，要跟世界顶尖的古典乐团合作，还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演出，对莫晓辰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挑战。就算他最终没办法迈出这一步，也并不是让人意外和失望的事。
虽然莫烨川这番话是对我说的，但是我想我需要问问莫晓辰自己的想法。
于是我想了想，先是开口问莫烨川说：“爱德华先生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提议？该不会是你说了什么吧？”
我脑海里不可避免浮现的，是部分典型的中国式父母的形象。为了让孩子出人头地，让孩子成为人群中的焦点、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抓住各种机遇让孩子表现。
我很清楚施洛得让古典乐团的性格有多高冷，所以对于莫烨川口中所说的，爱德华先生的主动邀约，难免会产生一些不确定性的怀疑。
而且在这之前不久，我刚刚目睹了关二少爷关泽越把瞿安然加塞进去的行为。
如果莫烨川也是用这种让别人不情愿的办法，才给莫晓辰争取到这个机会的话……那我们跟瞿安然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相信，小辰他自己也不会愿意这样。
听了我的话后，莫烨川的脸上随即浮现出一丝哭笑不得。
他无奈地摊了摊手，叹了口气回答我说：“看来在你心里，我可能很容易级就变成一个没有底线和原则的人。”
“……”我一时语塞。
只听莫烨川接着说道：“我发誓，我的确什么也没有说。我跟爱德华先生的交谈，只是为了致歉。本来施洛得让受邀来到私人聚会演出，就已经是很无奈的举动了，关泽越那个没脑子的家伙还做出了这样的举动，对他们来说太不尊重。”
话说到这里，莫烨川顿了一顿，话锋一转如继续往下说：“至于他们邀请小辰共同演出，确实是主观的自愿的。他觉得小辰这几句话跟他自身的隐约理念相吻合，这对他来说也是意外且惊喜的一件事。更何况邀请一个小朋友一起演出毫无目的性，不是吗？”
听了莫烨川的解释之后，我顿时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愧疚感。
的确，莫烨川从来都不是个喜欢高调行事的人，想必他也不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请求。
少顷，我稍作思忖，低头开口问莫晓辰说：“小辰，之前你爸爸说的话你也听到了。爱德华先生想要邀请你跟他们一起演奏，你可以吗？”
莫晓辰的嘴动了动，看模样有点纠结。我能看出来，他起初的确是不想去的情绪居多，可现在，两种情绪已经开始平分秋色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可不可以。”最终，他小小声地开口对我说道。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温声对他说：“那你说，你想不想呢？”
莫晓辰稍稍迟疑，而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妈妈，我想的。”他说。
我知道，莫晓辰对于钢琴和音乐的喜爱，丝毫不弱于我或者莫烨川。而且小孩子的喜好比成年人更纯粹，他没有任何目的，就只是喜欢而已。
在他的房间里，有一面墙的书架存放着各种各样的古典音乐专辑。只要一有时间，他就会选择一个人在房间里听听音乐，或者去琴房弹一些属于自己的曲子。
对施洛得让，他也是很忠实的小粉丝。自从这个古典乐团建立以来，每一张存世的音乐合集他都有收藏，而且听的频率很高。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之前在瞿安然和施洛得让一起演奏曲子的时候，他能如此精准地听出演奏版本跟原版本的最大不同。
不过表完态之后，他就又有些踌躇地接着说了一句：“可是，我不太会弹他们的曲子。”
听是一回事，能不能弹奏是另外一回事，这并不冲突。莫晓辰应该从来没有经历过太专业的训练，在没有钢琴谱的情况下，他很难完整地复原一段钢琴曲子，更别提流畅度。
我微微皱了皱眉，这好像的确是个问题。莫晓辰会弹的曲子不少，大多都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会接触到的练习曲目。让施洛得让这样一个古典乐团为他进行这种简单曲目的演出，未免太不尊重。
既然如此……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蹲下身子，认认真真地对莫晓辰说：“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自己在琴房里创作的那一首钢琴曲吗？”
当时我跟着莫烨川第一次踏足莫宅，听到的就是那样一首青涩却足以让人惊艳的曲子。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跟莫晓辰两个人一起对这首钢琴曲进行了细致的充实和雕琢，让它听起来不再像是一首简单的信手之作，而是像模像样的完整的曲子。
如果让莫晓辰演奏这一首曲子的话，想必对施洛得让来说，也是一种尊重。尤其是对爱德华先生而言，应该不会让他对自己的选择感到失望。
“这样……可以吗？”莫晓辰怔怔地问我。
我冲他笑了笑，肯定说道：“可以，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我们小辰是最棒的，加油！”
在我的鼓励之下，莫晓辰终于不再摇摆不定，深吸一口气迈出了这至关重要的一步。
但还不等他迈出第二步，这孩子居然又停下了脚。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问道：“妈妈，我还是有点害怕，你能跟我一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