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电话铃响过三声之后被人接起，只听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怨气满满的哀嚎。
“莫！烨！川！你到底还有完没完了？！不要以为过年我就不能骂你！拜托你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现在是半夜三点钟，扰人清梦你就不怕遭报应吗？！你要是有事情找我也就算了，没事你打什么电话？！第二个了大兄弟！你要是敢打第三个，我就报警了你信不信？！”
说完，叶小昭那头就直接挂掉了电话。
第二个……电话了？
我的心，拔凉拔凉的。
莫烨川施施然坐起身来，扭开了床头的小灯。他靠在床头俯看着我，一双眼睛里满是“我倒是要听听你怎么圆场”的了然。
我闭着眼，心一横，决心要再挣扎一次——装傻充愣。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我觉得小昭说的对，你三更半夜给她打电话确实不好……”
“所以呢？”莫烨川不动声色。
“所以……所以我觉得等我们回去之后，你应该买一些礼物登门道歉，毕竟她还是你的大夫，省的又给你的药里加黄连。”
“还有呢？”莫烨川不依不饶。
“还有……应该也没什么了吧？小昭也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就是起床气有点大，稍微哄一哄肯定没问题的……”
我越说越觉得心虚，可偏生还得死撑着表现出一副不心虚的样子。
我发现人这个物种实在是太奇怪了，当深处黑暗的时候，可以把自己伪装成自己想要的各种样子。可一旦有了光，那些本来游刃有余的伪装就会被瞬间驱散，变得仓皇。
“既然你想不起来，那我就帮你回忆一下。”莫烨川低下头，一字一顿地对我说道，“刚刚我问你跟谁打电话，你告诉我说是叶小昭。可是在发现你的电话打不通之后，我立即打给了叶小昭，发现她的电话是通的。”
我张了张嘴，刚想辩解点什么，莫大少爷轻笑一声，点着我的额头继续说道：“不要说你打的是叶小昭的别的什么电话。自从知道她是你最好的朋友的那天起，我就把她查的清清楚楚透透彻彻。她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她的家人朋友交际圈子，她的为人出事性格特点……我都知道。”
话说到这里，莫烨川的表情似笑非笑：“所以，我会不知道她有几个电话号码这种有点愚蠢的问题吗？”
“你……你居然调查她？！”我在震惊的同时，又有点生气。
震惊之处，在于莫烨川对我的了解。他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就做出了最符合我的逻辑的反应，并将之击破，让我无路可退。
而生气之处，则是觉得他居然暗中调查叶小昭，还是以这么不信任不防备的姿态！
“我调查她难道不对吗？”莫烨川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不对！”我从床上坐起来，几乎气到喘不过气来，“莫烨川，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以窥探别人的隐私为乐趣，以上帝视角看一切问题，以自己的主观臆断去控制别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出来的？！你觉得自己这样很正常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很无所不能是不是？！”
我越说越气愤，到最后的语气已经接近于嘶吼。如果不是胸膛的起伏不定提醒我我现在的样子，我说不定早就忘了自己还会歇斯底里的这种能力。
一片沉默，甚至连窗外零星的鞭炮声都沉寂了下来，不能更应景。
在沉默当中，我开始恢复了理智。我突然又开始怂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去想自己这么对莫烨川发火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回溯一下，我们两个最开始讨论的话题不就是因为我半夜跟人打电话吗？
可是……可是就算这样，他动不动就把人家的信息挖个底儿朝天的做法，就对了吗？
叶小昭是我的朋友，我的发小，我最重要的人之一。她不是莫烨川的对手，不是他的下属。唯一让两个人有所关联的，就是所谓的医患关系。而这段关系的促成者，是我。
我是不是能理解成，莫烨川对我也不信任呢？
哦，对了。他从一开始就想调查我来着，要不然也不会知道我妈和我弟弟的存在。
所以，他还知道我的什么？知道我这八年的生活，知道我所经历的那些苦痛吗？
听了我的这番话，莫烨川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忧伤。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中的哀伤几乎能化出水来。
良久之后，他才开口对我说道：“顾如沉，八年之前你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你。八年之后你以为我还会犯之前那种错误吗？八年之前你离开我，但是她还在。如果以后有一天你再离开我了呢？相信她应该也是在的吧？”
我愣住了，觉得自己在莫烨川浓烈的情绪的冲刷下，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是因为想抓住我，所以才尽可能地存留我朋友的消息。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又何苦费心竭力地做这种事呢？
是这样吗？
我觉得自己心口发堵，情绪已经复杂到我没有办法把其中任何一个剥离出来。但最后，它们统统都被一种叫做自责的情绪所吞噬。
“我……对不起。”我嗫喏道。
“对不起什么呢？你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莫烨川轻笑一声，有点自嘲，“我的确如你所说的那样，窥探别人的隐私，追求上帝视角，强行主观臆断。我也觉得自己好像慢慢的变得跟以前的我不一样了，有点连自己也喜欢不起自己来了。但是……”
话说到这里，莫烨川顿了顿，而后慢慢凑近我，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对我说道：“……如果这样能让我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那些，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我……无法反驳。
我只说他变了，难道自己就没有变吗？我变成现在这样，不也是为了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那些人，那些东西吗？
“顾如沉。”只听莫烨川低低哑哑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在耳畔。
“怎……怎么了？”我回答的声音有点发虚，透着自己都感觉出的不自然。
我不知道莫烨川还想对我说点什么，是又要追溯回忆一下不堪回首的往昔？还是掏心窝子说一说那些平日里不会说的心事？再或者……
“你知不知道……”
我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因为通常以这种提问方式为开头的问题，一般都比较敏感和煽情。
“你知不知道，”莫烨川挪开了自己的视线到某处，一字一顿地再度重复道，“你的内衣带子，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