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冗长冗长的梦,梦里充斥着无穷无尽的灰色,一如江城时不时出现的雾霾天。
而我,站在整个梦境的中心点,四周都是灰蒙蒙的一片,看不清来路,更看不到归途。我尝试着往前走,却永远也迈不出那只叫嚣着要抬起来的脚。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会就这么如同一座雕塑,看着自己的灵魂被吞噬殆尽,却终归要用行尸走肉的姿态过到生命的尽头。
在梦里,我有无穷无尽的荒凉和寂寞、怅惘和悲哀,可是我难过到极点却流不出一滴眼泪。看不清,哭不出,我的这双眼睛只是摆设。
突然之间,我的身体开始直直地往下坠落!强烈的失重感瞬间席卷而来,我尖叫一声,瞬间从睡梦当中惊醒!
可当我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昏黄却温暖的灯光拉回了我的一丝理智,让我不在无尽的恐慌当中找到了一丝光明的依托。
“怎么了?”
就在这时,一道低低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极轻极近,带着些沙哑的质地。正因为这个声音,我才察觉到自己的腰间还放着一只手。
这只男人的手环过我的腰,轻抚在我的小腹。隔着薄薄的衣衫,散发着属于他的体温。
我瞬间打了个激灵,身体不受控制地抖成了筛子。我慌乱地想要从他的触碰当中挣脱出去,却最终被他摆正了身子,与他那双黝黑幽深的眸子对视。
“顾如沉,是我。”莫烨川定定地看着我说。
这五个字,犹如一针强效镇定剂,让我的所有躁动不安沉寂下来。我虽然还是觉得从内到外冷的可怕,可是却能控制自己不再发抖了。
“你怎么……会在……”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很艰难,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口挤出来的一样。
我确定眼前的这个人是莫烨川无疑,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那样的一个时间,以那样的姿态出现在那样的场合。
我深深吸气,脑海中一个突然闪现的想法让我自己恐惧不堪。
这件事,我所有的遭遇,锦绣的幕后老板……到底跟他,是不是有关?
如果有……我不敢往下设想。这绝对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我的人生再无任何光亮。
他死死地看着我,眸子里闪过了诸多我来不及捕捉的情绪,似乎有无奈,有气愤,有阴郁,有犹疑……但最终,我被他直接拥入了怀中。莫烨川抱着我,紧紧地。
过了很久很久,他叹了口气,跟我说:“顾如沉,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省心,你知不知道我上午还有个重要的会要开?”
虽然他没有正面回答,但是我的心骤然放了下来,有一种叫做“万幸”的情绪滋生蔓延。
我知道,他这句话就是告诉我——不是他,他做事从来不留后路,更别提会来找我。
我睁着眼,一闭不闭。我生怕闭上眼之后,眼前又会浮现出之前那些恶心不堪的画面。我无力承受这种回忆带给我的反复伤害,可我又不知道究竟如何才能好转,才能治愈。
不知道过了多久,抱着我的那个男人动了动。他的下巴放在我的头顶,仍旧用之前那种沙哑的声音对我说:“是不是在你眼里,我现在就是个冷酷绝情的人?”
我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因为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似乎用什么样的话来回应他,都有那么一些不合适。其实,我能感觉到莫烨川一直没睡着,原来是因为我之前的那些怀疑。
这句话,莫烨川只问了一遍。饶是没有得到我的任何回应,他也没有再问第二回。他放在我背心处的那只手轻轻拍打着,以一种柔软的方式和节奏,竟然真的让我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在半梦半醒之间,我似乎感觉额头上有一瞬湿软的碰触,然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似真似幻地传入我的耳中。
“其实,我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啊……”
最后的那个语气词,沉重地让我在梦里流出了一滴眼泪。
……
我在醒醒睡睡之间徘徊不定,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没有一丝力气,甚至连动动手指也做不到。我下意识地就觉得是有人像昨晚那样按住了我的手脚,灵魂都在恐慌挣扎,却没有半点作用。
就这样,我在难受又惊恐的境况下不断煎熬。等我有力气睁开眼回到真实世界的时候,发现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湿,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顾如沉!”
叫我名字的声音蕴含着极大的怒气,我条件反射一般蜷缩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却听那人瞬间慌了神,柔声趴在我手边,无奈说道:“如沉,别害怕,是我,叶小昭。”
叶小昭三个字,堪比任何神仙良药。
她的一双杏眸里满是心疼,看着我的视线小心翼翼却又蕴含着极大的能量。我尝试着冲她勾一勾唇角,却觉得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可眼泪却又漫上了眼眶,我从无声流泪,到小声啜泣,再到失声痛哭,只用了相当短的时间。
在莫烨川怀里,我哭不出来。
可在叶小昭面前,我的情绪控制不住。
她俯下身子,怜惜地抱着我。一句话也不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任凭我哭,把自己当成我最坚实的一个倚靠。
直到我哭到没有力气,她才红着眼眶咬着嘴唇直起腰来,默不作声地帮我换上干净的衣服,掖好被角。
“如沉,我刚刚喂你吃了药,你有点发烧,不过不打紧。我在药里加了一些安神助眠的成分,你好好休息一下让药生效,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知道吗?”
我也希望很快就会好起来,我也想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这可能吗?
……
叶小昭的药很有用,我这一次睡着真的就如死过去一般,没有做任何梦。原先沉重隐痛的身体也轻松了不少,只是微微还剩下一点酸涩。
房间里没有人,暖黄色的光线透过窗纱照射进来,不知道是朝霞还是晚霞。
就在这时,只听“咔哒”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我一个哆嗦,仍旧神经敏感。但在看清楚来人是莫烨川的时候,心放下了九分。
他走到床边,把手里的托盘放在床头柜上,端起上面那只白瓷小碗。
然后,莫二少爷以一种略显笨拙古怪的姿势,持着勺子送到我嘴边。
“吃饭。”
尴尬的命令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