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昀念愣了愣,也不知道是我突然认真回话的行为让她觉得难以理解,还是我话中的含义让她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
但是,我说的可是实话。
莫烨川好歹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听过的大师弹奏的钢琴曲不少,见过的会弹钢琴的女孩子更是不少。所以,瞿安然这一首钢琴曲的威力,不至于这么大。
另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莫烨川对这首《月光奏鸣曲》,不感冒。
一点也不感冒。
当初在学弹的时候,他大少爷就一脸不情不愿。至于原因,莫烨川曾经说过,这首曲子虽然是人类语言所不能描述的诗篇,却并不能让他产生情感上的认同和共鸣。
音乐这种符号,说起来其实也相当玄妙。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喜好,可谁也没有资格强迫一个人,去强行认同久负盛名的作品。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欧阳昀念皱着眉头问我。
我轻轻笑了笑,然后随口回答她说:“欧阳小姐说过,莫少可不是外面那些脑子不够用的纨绔。”
话尽于此,我相信她能明白我的意思。
欧阳昀念定定地看着我,眼神当中似乎有那么一丝意外划过。
此时,瞿安然的《月光奏鸣曲》已经进入了第三乐章。激烈的音符随着跳动的手指,在黑白键上流泻而出。这是重中之重的一个乐章,可瞿安然让人失望了。
《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我想在瞿安然看来,它的意义不是别的,是炫技。
她看着欧阳昀念,唇边噙笑,手指上下翻飞。那双眸子里面所展现出来的,是一种恃才傲物的自得和炫耀——你看,我这是多么具有震撼力的演奏,很厉害吧?
有震撼力不假,可灵魂呢?
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技巧上,却让整个乐曲彻头彻尾地成了花架子,听起来味同嚼蜡,确实有些舍本逐末了。
学弹钢琴,老师能教的,是外在的技巧和手法。只要能够勤学苦练,再加上稍微好一些的悟性和天资,总能学出一个还算不错的样子。
可决定钢琴弹奏者、钢琴家和钢琴大师之间的距离的,还是在弹奏乐曲和创作乐曲的过程当中,能否真正在细微之处注入自己细腻的感情,并让听者沦陷其中,被乐曲所主导,所牵引。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再做任何停留,径直离开了琴房。
……
没想到我刚一下楼,迎面就看到了从外面回来的莫烨川。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一手抄在裤兜里,另一只手顺手拿下他架在鼻梁上的那副专门用来装斯文的金丝边眼镜。
“见顾小姐仍旧四肢健全毫发未损,我就放心了。”莫烨川勾唇一笑,上来就挤兑我。
“托莫少的福,我今天过得还不错。”我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见莫少也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我也放心了。看来我的任务完成尚可,没给莫少添一些不该添的麻烦。”
平分秋色,势均力敌。
“刚才是你在楼上弹琴?”莫烨川话锋一转,食指往上指了指。
我摇头否认,他这话让我有些生气,因为这无异于变相在说我无用。
“想来也不是。”莫大少爷扯下领带,“你就算废了一只手,也不至于谈得如此不堪入耳。所以,是谁来了?”
莫烨川的用词,比我想象得更不客气——不堪入耳。
我张了张嘴,刚想回答,却听一阵高跟鞋落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就是一声满怀热情的:“莫总!”
旋即,我还没反应过来,瞿安然那道粉红色的身影就从我身边掠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了莫烨川面前——神一样生动鲜活的异性相吸。
莫烨川后退一步,在瞿安然与他亲密接触之前拉开了安全距离。他的表情有些不悦,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瞿安然见状,娇嫩欲滴的小嘴马上就嘟了起来,好一副我见犹怜的可人儿模样。
“是我叫她来的。”
欧阳昀念接手了这个尴尬的场面,暂且帮瞿安然解了围。
她走过我身边,站在莫烨川面前,笑着开口说道:“哥,我记得你说过,你对安然很有好感的。怎么样,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个惊喜吗?”
莫烨川眯了眯眼,半晌之后点了点头,毫无感情地回了一句:“是挺惊喜。”
而后,莫大少爷就直接绕过了楼梯口,上楼换衣服。
但过了一会儿,欧阳昀念不知道收到了一条什么样的短信。在她收起手机之后,就把心不甘情不愿、对着楼梯口望穿秋水的瞿安然打发走了。
“莫烨川!”
她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莫烨川刚好换了家居服从楼上下来。
欧阳昀念怒气冲冲地跑到他面前,叉腰怒道:“你太过分了!”
“有吗?”莫烨川脸上云淡风轻。
“你知不知道瞿安然是因为你来的?”欧阳昀念接着质问。
“不知道。”莫烨川直白回道,“欧阳小姐,请你捋清楚自己的逻辑再跟我说话。就在五分钟之前,你口口声声跟我说,她是你叫来的。你忘记了?”
“我……”欧阳昀念语塞,下一瞬梗着脖子辩解道,“可是,她喜欢你啊!”
莫烨川什么都没说,抬起手来用手背在欧阳昀念额头上试了试温度,然后似笑非笑地开口说道:“没发烧,怎么说起了胡话?欧阳昀念,你今天这么不正常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她喜欢我,然后呢?天底下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都聚在一起恐怕连整个江城都塞不下,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没脑子的话?”
话说到这儿,莫烨川顿了一顿,眸子里瞬现一丝讥讽:“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展名耀总是躲着你了。你若是当真用这种态度,在感情问题上强买强卖,恐怕这辈子也不能得偿所愿。”
“莫烨川!”
话音未落,欧阳昀念突然尖叫一声,情绪几乎不能自控。她转身就往楼上跑去,我远远地透过她凌乱的发丝,看到了透红的双眸里滚落下来的眼泪。
莫烨川什么补救措施都没做,优哉游哉没事人一样来到了厨房料理台前,捏起一块刚出锅的干炸里脊就往嘴里送。
我默默地关了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沉吟问道:“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觉得。”莫烨川说的很坦然,“我就知道你也觉得很过分,随随便便就把人带回家里来,招呼都不打一声,太没规矩。”
“……”我瞬间无语,敢情是他会错了我的意。
我抬手拍掉他捏起来的第二块肉,重新问道:“你不觉得,你刚刚那么对她太过分了吗?”
“觉得。”
饶是彻底颠覆了这个问题,逆转了责任双方,莫烨川的回答也很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