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商祺彦低声说了一句，拿起一侧的手杖，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杨筱悠紧随其后，待商祺彦走过来，才跟在他的身后，一齐走进了店里。
许濡笙从包间出来，想叫服务员再添些水，可没走几步，便瞥见了商祺彦。狭长的走廊四目相对，两人都愣在原地没有说话，许濡笙的眉头越拧越紧，他侧了侧头，越过商祺彦将目光落到了他身后的杨筱悠身上。
本以为那晚之后，除非公众场合，便不会有碰面的机会，可没想世界竟这样小，杨筱悠双手紧紧地攥着包，低着头，将耳后的碎发放下来，企图遮住自己的整张脸。
“没想到这么巧，”商祺彦微微一笑，率先开了口，“看来我与许总果真有缘分，竟会在这小店里相遇。”
“是呀。”许濡笙扳回身子，看向商祺彦，语调低柔，“我也没想到与商总的再次邂逅，居然还是在餐厅里。”
商祺彦向前走了两步，向许濡笙身后的包间看了看，“许总，是独自来的，还是同朋友一起？若是独自的话，不如与我们拼个桌。”
“多些商总的好意，不过不巧，我正是同朋友一起来的。”许濡笙笑着说着，又不自觉地向杨筱悠的方向撇了一眼。
“哦？我没记错的话，许总的公司离这里应该还是有段距离的，怎么会带朋友千里迢迢地来这家小店吃饭呢？”商祺彦修长的手指在手杖上来回地摩挲着，挑了挑眉，低声问道。
想到屋里的言雨诺，许濡笙心中不禁沉了几分，但面上，还是一派从容不迫，他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口，看似随意地答道，“这家店虽然不大，但是食材新鲜，口味也很正宗，没出国之前，我就是这里的常客了，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要再来好好地寻一寻当年的味道。”
“原来如此，没想到许总还是怀旧之人。”商祺彦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微一侧身，将后面的杨筱悠拉到了身前。
“忘了给你介绍了，这位是我们商氏的副总，杨筱悠。与恒石纠纷就是由她全权负责的，今后你们照面的机会可能会比较多，不如先认识一下。”
杨筱悠的手指不由地收紧，拧眉纠葛了半晌，才极不情愿地将右手伸到半空中，“许总，您好，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自始至终，杨筱悠都未以正脸示人，许濡笙蹙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眼前那若削葱根般的手，顿了片刻，终是轻轻握住，“杨副总，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话音未落，杨筱悠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一片细腻瞬间变作虚无，许濡笙痴痴地望着杨筱悠，半晌才将滞在半空的手收了回来。
商祺彦在旁看着二人略显怪异的行为，心下不禁生出几分狐疑。
“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二位用餐了。”许濡笙说着，冲商祺彦点头示意了一下，侧身与二人擦肩而过，走到了前台，与服务员交代着什么。
商祺彦看了看他背影，转过身又看了看一侧的包间，心里转瞬便有了判断，“咱们也走吧。”
杨筱悠点了点头，跟着商祺彦进了隔壁的包间。日式的桌子都稍矮一些，商祺彦扶着手杖地缓缓坐下，解开西装的扣子，又将袖口挽起一些，看起来十分悠然。
相比于商祺彦，杨筱悠就显得过分拘谨了，她跪坐在榻榻米上，依旧死死地拽着包，表情也略显凝重，似乎心事重重。
“怎么了？是不喜欢这家店么？”商祺彦抬手为杨筱悠倒了杯茶，挑眉问道。
“不，不是。”杨筱悠回过神来，即刻意识到自己的紧绷，随手将包放到一旁，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我还在想着方才没看完的文件，所以有些走神，不好意思。”
“没事，只要不是不喜欢，就没关系。不然我还要带你去在去别的地方，我这腿脚，是真儿真儿地折腾不起了。”商祺彦笑着说着，冲杨筱悠抬了抬手，示意她喝茶。
杨筱悠端起茶杯，饮了一大口，微微舒了口气，“这茶不错，还蛮香的。”
“他这儿的刺身更不错，一会儿你一定要好好地尝一尝。”商祺彦拿起茶杯轻泯一口，悠悠地说道。
二人说话间，包间的门被推开了，服务员走进来，将菜单递到了两人的面前。
商祺彦接过菜单，随手翻了几页，“除了刺身，你还想吃什么，随意点就好。”
“我，我其实也不太饿，还是你来吧，我都可以。”杨筱悠低声说着，将菜单原封不动地交回到了服务员的手中。
商祺彦探究地打量她一下，接着将目光重新拉回到菜单上，沉声说道，“也好，那就来两份刺身，再上些店里的招牌菜，还有，给我烫两壶酒。”
“酒？”杨筱悠这才抬起头来，拧眉看着商祺彦，语调不自觉地拔高了些，“你下午不上班了么？”
“嗯，公司的事，我基本都处理完了，下午可以不用过去了。”商祺彦低声应着，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那也不行呀，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医生说过，要少酒少烟的，你平常抽雪茄、喝红酒也就算了，可这清酒的度数要高一些，而且后劲儿又大，这还是大白天的，万一你喝醉了，可怎么办？”
杨筱悠脸上已然有了些急色，商祺彦的身子自两年前开始，便已支离破碎了，医生说，若日后再不好生将养着，以后难免会落下些病根。
他的腿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杨筱悠绝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再出差错。
“喝醉了又何妨，你若是愿意管我，就叫老张把我送回去，若是不是不愿管，就扔我在店里睡上一下午，自然就可以醒酒了。你知道的，我本来就畏寒，这天气喝些酒，身子才觉得舒爽些。”商祺彦悠悠地说着，挥了挥手，示意服务员退下去。
杨筱悠一时间被他堵得说不上话来，她拧眉看了商祺彦片刻，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你总是有自己的道理，我永远都说不过你，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有数，我多说无益。”
她攥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有些有些发白，商祺彦看在眼里，忽而一笑，“你这个态度就对了。以后，你尽可在自己身上多花些心思，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个如意郎君。”
被挚爱的人一直向外推，杨筱悠的心被酸涩填得满满的，她几乎快要承受不住了，但她告诉自己不能崩溃，她必须要继续装下去、忍下去，因为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无法判定结局。
“对了，”商祺彦将杯子放到一旁，单手支在桌上，“你之前认识许濡笙么？我见他看你眼神不大对，不似是初次见面。”
啪，杨筱悠不经意地一缩手，将手边的杯子打翻到了榻榻米上。她急忙低下头，抽出几张纸巾，慌张地擦了擦，“我，我之前没见过他，或许是之前在会议或是晚宴上打过照面吧，再说了，他肯定知道是我在负责与恒石的官司，难免会查一查我的资料。”
商祺彦还在笑，他抬手轻敲着桌面，音调低沉，“也是，可能是我想多了，你没烫到吧？”
“我没事。”杨筱悠将杯子重新放回到了桌上，双手置于桌下，绞在一起，就如同她纠葛的内心一样。
商祺彦的心思有多细腻，她是知道的，方才她确实太过生硬了，只怕是他已经对她产生了怀疑，所以才故意试探，若是他有心去查，那她与许濡笙那一夜情迷难保不会被翻出来。这样一来，她就彻底失去了翻盘的机会。
两人不再说话，房间里一片静默，杨筱悠紧张到快要窒息。幸好，服务员恰时地出现，让气氛得到了缓和。
服务员低头将菜品一一摆到桌上，刚欲起身离去，却被商祺彦叫住了。
“等等，”商祺彦转头看向服务员，眸深似海，“隔壁包间的客人，经常来么？”
“您……说的是许先生？”服务员眉头轻挑，“他之前经常来，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过，这是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见他。”
“包间里，还有一位是女客吧？”商祺彦悠悠地喝着茶，面不改色地问道。
“这……”服务员看着商祺彦，略带着些迟疑和顾虑。
“你刚才应该也看到了，我和许先生是朋友，我是想问问，若是女客，我便不去打扰了，但若是男客，怎么说，我也应过去同他们喝上一杯。”商祺彦继续说着。
“原来是这样，许先生那边是位女客。”服务员恭敬地说着，“那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
“那位女客，眼睛不方便吧！”商祺彦抢在服务员退出去之前，扬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服务生回过神，讶异地脱口而出，可不过下一秒，她即可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果真。”商祺彦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桌上，轻轻地摩挲着杯沿，“好了，你现在可以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