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媛看了一眼手里的病危通知书,眼角酸涩,到了此刻,她已经不想再去过问艾华天的私事,他跟保姆的私下关系究竟如何,艾媛更加不想知道。
何文颂心思通透,自然也没再提。
两人在沙发里坐着,谈了一些艾氏集团的公事,商量了一些小问题,然后何文颂突然问:“艾媛,你爸爸现在都这样了,你不通知家人吗?怎么也要见一面吧,以免日后遗憾。”
一语点醒梦中人,这几天事情发生得这么多,艾媛觉得自己跟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毫无目的,医生好像说过让她通知家人,结果她转身就忘了。
“我是得赶紧给他们打电话。”艾媛说。
现在艾华天剩下的血亲不多,老家的老母亲,以及前妻生下的三个子女。
艾媛给老家拨了个电话,奶奶耳朵不好使,艾媛跟她说了半天,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让奶奶听明白,她以为奶奶听了会悲痛不已,情绪激动,艾媛提心吊胆地等待奶奶的反应,结果出乎意料,奶奶出奇的平静,淡淡的说了句:“哦,我知道了。”
艾媛很惊讶,小心问:“奶奶,您要来看一下爸爸吗?我回来接您吧?”
“不用!”奶奶中气十足的拒绝,“我跟他早就断绝母子关系,生死各不相干!!”
艾媛愣了好久,她不知道奶奶和父亲是因为什么闹翻的,竟让奶奶绝情到这样的地步。
对着电话恍惚良久,艾媛又打给妈妈,这号码是她好久以前的,偶尔联系的上,上一次打通这个号码,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多。
艾媛紧张地等待,不出所料,依然是无法接通。她低下头闭上眼睛,靠在沙发里思想斗争片刻,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给方瑞。
“嘟嘟嘟”的声音响了好久,艾媛以为他不在,准备挂掉时,方瑞却接起来。
“喂,你好。”他的声音自带威严。
艾媛与他相比,气势弱了好多,她怯怯的说:“我是艾媛。”
“艾媛?你换号了?”方瑞有些惊讶。
“嗯。”
方瑞很快就想明白她为什么换号,声音低沉说:“其实,你没必要换号,我们真的没有监听你的手机。”
艾媛的意图被他一眼看穿,很尴尬,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所以开门见山说她打电话给他的目的。
她说:“方瑞,我哥哥还被你们拘留着吗?”
“你打电话给我,就是要问这个?”方瑞有些失落。
艾媛点头:“对。”
方瑞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艾媛,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涉及案子保密原则。现在,我只能告诉你,你哥哥不是绝对清白的,他跟这件案子撇不清关系。”
艾媛心里一紧,急得差点儿跳起来,赶紧问:“他犯了什么罪?严重吗?会不会坐牢?”
“案子还没有告破,你的这些问题我没法回答。”方瑞回答得十分地公式化。
艾媛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也就是说,我哥会一直被你们关押,直到破案那天?”
“是的。”方瑞认真说,“案子告破那天,或许就是艾波入狱的日子。艾媛,这是他应得的惩罚,你不要有情绪,也不要难过。”
怎么会不难过?艾媛抬手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索性让它流个够。
她拼命的想不哭,反而越想哭,抽泣声也止不住了,只能哭着问:“方瑞,你能不能让我哥出来一下,见一见我爸爸,他现在病得很重,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了。”
方瑞很震惊:“你爸爸病了?什么病?”
“急性心梗,已经抢救过好几次了,医生说这七天内,随时都会出事……”艾媛越说越难过,声音听上去无比可怜,她连自己都惊讶自己居然这么伤心,哭得这么凄惨,原来之前的平静和淡定全是绷着的,她一直在强撑,没有找到发泄的口子之前,她让悲伤全部围在心里,不肯外泄,现在口子一开,她就毫无顾忌地痛哭起来。
方瑞从电话里听到她的哭声,心里很不是滋味,劝她:“艾媛,你别哭,我来想办法,我马上请示领导,尽量争取艾波去见他一面。”
“谢谢!”艾媛断断续续哽咽着说,“谢……谢……你,方瑞。”
坐在她身侧的何文颂大致听明白艾波的情况,看着她哭得跟泪人似的,忍不住心疼起她,移过去靠近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艾媛,会没事的,你别太伤心了。”
艾媛点点头,眼睛微微一眨,眼泪就成串地往下滚,她很不想在外人面前显示自己脆弱的一面,可是现在这种局面,她无论怎么表现自己多么坚强,都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算了,她自暴自弃的想,允许自己哭一场吧,哭够了就再也不哭了,仰起头面对各种现实。
这时候何文颂递过来一张纸,艾媛一把抓过,很快眼泪把这张纸湿透了,她干脆将整盒抽纸包在怀里,一边哭一边擦,这样过了好久,她终于哭够了,眼睛红红的,整张脸都是泪,风干后感觉脸上咸咸的,很难受。
她跑去洗了把脸回来,觉得浑身清爽,灵台清明,浑身充满了能量,之前她不想做不敢做的事,此刻她想尽快完成,一扫原来的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她认为世上再无打倒自己的难事。
原来哭一场,发泄完毕,还会收到这样的效果。
何文颂看着她从洗手间出来,状态变好很多,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问:“现在怎么样了?”
艾媛勉强弯了弯嘴角:“哭完觉得好多了。”
何文颂点头:“对,有什么你就要发泄出来,不能憋着,不然容易生病。”
“嗯!”艾媛点头,深深同意他的观点,然后又拿过手机,打给艾迪的同学。
艾迪没有手机,一直以来,艾媛找他,都是打的这个号码,对方挂掉她的电话,然后回了个短信:姐姐,你找艾迪吗?
艾媛会给他短信:是的。
对方又发来一条短信:你等等,他上厕所去了,很快就回来。
艾媛回他:好,麻烦你了。
很快,艾迪就回电话过来:“姐,你找我?”
艾媛:“嗯,艾华天得病了,很严重,你请个假,回来看看他吧。”
艾迪惊讶问:“他病了?”
“对,这几天随时都可能去世。”艾媛哭过后,心境平静好多,谈着生死攸关的话题,她都波澜不惊。
艾迪就不同了,他这才刚刚得知这一消息,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么严重!什么病?”
“急性心梗,随时都要命的病。”艾媛说。
艾迪一刻也坐不住了,他急急的说:“好的,我马上请假回来,你在哪儿,医院吗?”
“没有,我在艾华天家,医院不让我们去看他,每天下午两点才可以探视。”
“那我马上过来。”艾迪说。
艾媛:“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我知道。”艾迪匆匆挂了电话。
刚跟艾迪通完电话,艾媛手机就响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她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
对方是个女的,她说话的语速很快:“请问你是艾媛,艾华天的家属?”
艾媛心口猛地一跳,强作冷静地回答:“我是。”
对方噼里啪啦说下去:“艾华天现在情况很不好,你立刻到医院来,还有,通知病人其他亲属以及亲密朋友。”
艾媛脑子“嗡”地一声,觉得呼吸都很困难,她艰难问:“请问,他是不是快不行了?”
“我们正在抢救,请你尽快过来。”
“好,我马上来!”艾媛说话的同时就哭了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电话那头终究还是心软了一下,顿了顿又说:“你不要太着急,过来时注意安全……节哀。”
节哀?
艾媛一愣,随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脚下一个踉跄,天旋地转起来。
何文颂眼疾手快,跑到她身边将她扶住,问:“怎么了?”
艾媛摇摇头,哭得撕心裂肺,抬起手,努力睁大眼睛,给艾迪的同学拨过去,可是眼睛怎么都擦不干,眼前一片朦胧,她伸出手指在电话薄乱翻。
何文颂拿过她手里的手机,问她:“你要打给谁,我帮你拨。”
“最……最后通话……那个。”艾媛一边哭一边说。
“好。”何文颂很快打过去,对方接起来后,他把手机递到艾媛耳边,“你说,已经通了。”
艾媛忍住哭声,对艾迪同学说:“你好,麻烦去找一下艾迪,让他别回家,直接去市一院,心内科。”
对方是个斯文的女声,她回答:“好的,我马上去告诉他。”
何文颂匆匆把艾媛往市一院送,两人赶到心内科重症监护室,这次医护人员没有阻拦,直接将他们领到了艾华天病床前,艾媛双眼湿润地看过去,差点儿没有认出艾华天来,他全身浮肿,脸色灰白,眼睛紧紧闭上,嘴巴里一根管子,连着一个气囊,一个护士在轻轻捏着气囊,主治医生在旁边为他做心肺复苏。
床头的仪器滴滴滴滴响个不停,屏幕上心电图时断时续,下角显示心跳和血压的数字极不稳定,一旦医生停止心肺复苏,数字就会飞快地往下降。
艾媛的心都快要揪起来了,不忍再看,一扭头就落入到她旁边一个坚硬的怀抱里。
何文颂抬手轻轻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窝,很快他感觉到肩膀一片湿热,他手掌轻轻拍了拍艾媛的后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睛很快湿润。
医生坚持做了十分钟的心肺复苏,直起腰,擦了额头的汗水,平静地看艾媛,问:“病人已经失去意识,请问放弃抢救吗?”
艾媛拼命摇头,哭得一塌糊涂,指着屏幕上的数字说:“不行,他还有心跳,不能放弃。”
医生摇头:“那是心肺复苏保持住的,一旦我们停下,马上就会停止。”
“不会的,不会的,我还没有跟他说话,医生,请你一定要救他,他还没有跟我说话,他的儿子正在路上……”
医生无奈点头,回头对护士吩咐:“再抢救二十分钟。”
艾媛心里立刻升起一股希望。她转过头,看到一个年轻的护士点了点头,无奈地顶上去,继续为艾华天做心肺复苏,另一个护士手脚麻利地扭开输液管接口,推进一支急救注射液。
艾迪赶来的时候,医护人员一直在抢救,艾媛在旁边哭得已经成了泪人,他看到病床上的艾华天一动不动,就跟沉睡过去一样。艾迪紧紧咬着牙关,眼睛通红,眼泪抑制不住地从眼眶往外冒。
医生看到艾迪来了,问:“你是病人的儿子?”
艾迪点点头。
“你跟我来一下。”医生对他招手。
艾迪跟上去,两人在门外说了几句,返回来。
“姐。”艾迪站到艾媛身边,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放弃吧,爸爸救不回来了。”
艾媛泪如雨下:“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