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弈的表情有些复杂，说不出是喜还是怒，宛如一潭深邃幽远的潭水，无法猜测。
我准备转身离开，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让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其实已经过了五年了，时间久得我几乎都要忘了她的样子了，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在我的脑海……”
“当初看见你的时候，我也是楞了很久，才想起来她的样子！”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沈弈很少会提起那个叫做文茵的女子，除了那次他喝醉酒，还有高烧不退虚弱不已的时候。
这恐怕是第一次他在清醒的状态下，提及那个藏在他心里深处的女子吧！
一时百感交集……
“可是她依然占据着你的整颗心，不是吗？沈弈，如果说一点都不介意那是骗人的，可是要说有多在意，又太过矫情了！”我缓缓开口道，却始终没有转身。
如果我们的关系还可以简单些，只是普通的朋友，或者是陌生人，我此刻就不会因此而烦心了。
只是其中却掺杂了太多复杂的因素。
“苏清绒……”我坚持要走，男人突然自身后追了上来，拉着我的手臂，用力紧抓着，没有一点要松手的意思。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被迫转身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头发并没有打蜡，反而是任由那些细碎的发丝散落下来，披散在光洁的额头，却依然没有藏住伤痕没有消退的那一角。
“跟我去一个地方，去完以后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的！”他固执地捏着我的手腕，有些细微的疼痛，可是触及到那双饱含着一抹深沉的眼眸，一时间我要拒绝的话都吞回了喉咙里面。
由他拉着我，坐上了车子，一路上我们谁也没有开口打破沉默，任由时间在安静中一点点地流逝，却变得有些磨人和漫长。
明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是我却随着他出来了。
车子停在了一个有些偏僻的山村里面，车门打开，我就看到不远处，高高地立着一个大门，门牌上写着“远山福利院”的字样。
“这里是？”我站在门前，不由得疑惑地看向身旁的男人。
沈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那双蓝色眼眸，清澈的眸子中悲伤可见，他的声音低沉而落寞：“这是是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福利院？我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从男人的表情中，我看不出有一丝玩笑的意味。
这个时候，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带着两个年轻人走了出来，见到沈弈，脸上满是笑容，不像讨好，可是也没有一点懈怠。
“沈先生你来了，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你了，最近很忙吗？”
听这口气，恐怕沈弈经常来这里，倒是看不出这个冷面的男人，心里竟然藏着一丝柔软。
“最近确实有些事情忙着，我今天带一个朋友过来，你去忙吧！至于你之前提的那个方案，过几天我会让人把经费拨下来的！”
院长一听沈弈的话，笑容又多了几分，倒是温和的样子：“有了沈先生的帮助，我们这个资助项目会更加顺利！我代表孩子感谢你！”
“院长客气了！”沈弈表情冷淡，并没有太大的情绪，院长回去以后，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文茵是孤儿院的？”
“她叫做沈文茵，她的名字是我取的，姓氏是沈家的，那个时候她只有六岁，却已经懂得人情冷暖了。”沈弈眸中情绪涌动，平淡得激不起一丝波澜，却莫名地让人揪心。
这个男人并不像表面那般云淡风轻，即使五年很长，可是对于割舍一段感情，忘掉一个人，还是太短，太短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顾迟一直没有提起沈弈和沈文茵的事情，我只知道两人是在A国相识的，而沈文茵也死在这里……
而沈弈最不想碰触的国度就是A国，当初对于他会出现在这里，我是无比吃惊的。
“本来开始只是一个无聊的游戏，把她带回去，让她成为沈家的人，一切都是无聊打发时间的行为！”
我随着男人的步伐，听着那沉稳低沉的脚步声，在我的耳旁响起，我的心揪得更加紧了。
这间福利院虽然位置偏僻，可是建筑，基础设施都格外地先进，现代化，与村庄的风格格格不入，就像市里面的重点小学一般。
那些孩子在嬉闹着，时不时拿着眼睛看一下我们这两个陌生人，圆溜溜的眼眸，充满了好奇，可是又有对陌生人的胆怯，不敢靠近。
“后来呢？”其实我大概可以猜到，沈弈爱上了沈文茵，爱上了那个原本只是当做宠物的女子。
“她一直很乖，也很听话，从来不会违背我的话，很懂得察言观色，也很懂我的心思！”他表情微动，眉头却紧皱着，揪成了一团，“我也很顺利地让她当了我的女朋友，后来我们也订婚了……”
我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发表任何的言语，我们坐在长椅上，视线可以触及到那些玩闹的孩子，他们的笑声爽朗活泼。
与我们两个谈话的内容格格不入，风轻轻吹过，又打落了几片黄叶，任其在空中打转，一圈又一圈，演绎了萧瑟和凄美。
“可是有一个男人却在出现了，把她带走了，而她竟然义无反顾地跟了那个男人走了！我派人找了他们两个月，几乎翻遍了整个A国……”
他微杨着的眼角，勾起了一抹极深的嘲讽，却又透着无尽的落寞。
“当我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山村找到她了，她竟然已经有了那个男人的孩子……”
我瞪大着眼睛，吃惊地看着他，我不由得用手捂着嘴巴，这究竟是背叛，还是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或许那个女子对于沈弈从来就不是爱，只是感激……
“最后她还是跟了我回去，可笑的是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男人，后来我把她囚禁起来了，甚至想要打掉她的孩子。”
“可是那个男人竟然来了，被我的那些保镖打得只剩一口气，不过她还是跟着他走了……我做梦也想不到她竟然会为那个男人挡子弹！”
结局或许早就已经预料了，我的脑海中甚至可以清晰地描绘出当时的画面，那个一身白裙的女子，任由鲜血染红了白色衣裙。
她的身子径直地倒下，鲜血蔓延了整个江面，清澈不见了，只有血红。
——拿我的命，还清我欠你的一切，我们两清了。
——我不爱你，沈弈，我从来没有爱过，一切都只是报恩而已。
我可以想象得出他的绝望，当那个身子在他的怀里一点点失去体温，还有那残忍而决绝的话……
宁愿死也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
我的心绪久久无法平静，仿佛一块巨大的石头紧紧地砸在我的胸口上，激起了万丈波澜。
——她死了，我在监狱待了五年，其实以沈家的势力，我根本不用进去，只是那个时候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一遍遍地过滤着今天沈弈跟我说的话，他的神情，以及隐藏在平静背后的所有痛苦。
我觉得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我的心上，让我喘不过气，呼吸困难。
摸着脖子上带着的项链，那个男人第三次替我戴上的时候，我却没有办法拒绝。
打开窗户，月光流淌着，我不由得呆呆地看着窗台，幽静中有叶子被风吹动的声音。
江雨馨的身体状况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脸上也有了不少的血色，虽然腿还是无法动弹，不过手术已经在准备中了。
买好了早餐，正准备进去江雨馨所在的VIP病房，我却听到了江雨馨似乎在和谁在讲电话，语气不是很好，声音也压低了不少。
隔着一道门，我不敢轻举妄动，却几次听到了“书房”的字眼，而其他的相关内容却没有听到。
里面的对话似乎已经结束了，我没有进去，反而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打了一个电话给顾迟。
“喂？”男人很快就接起了电话，只是一个字，却充满了磁性和熟悉，让我差点落泪。
距离那天相见似乎又隔了几天，很多夜晚，当忙完一切，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念他，想念他的好，他的温柔，甚至他曾经给过我的痛苦。
“顾迟，我有很重要的关于江雨馨的事情要告诉你……”深吸了一口气，我忍住翻涌而来的情绪，努力用最平静的语气开口道。
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我才放下手机，手却紧紧地握着。约定见面，究竟是为了所谓的公事，还是为了可以见一下他。
或者都有，只是后者所占的比重也不会太小。
把早餐带回病房的时候，江雨馨的脸色不太好，用手撑着下巴，似乎在思索着一些什么，连我进来都没有抬起头。
“我买了你爱喝的皮蛋粥，刚刚煮好的，你趁热吃了吧！”把粥递到江雨馨的面前，她才收起了刚刚的沉思，恢复了以往的笑容。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我犹豫了一会儿，就接了起来。
陆风在那边说了很多，像是狂轰滥炸的飞机一般，让我的脑袋有些发痛，不顾大概就是今天晚上要请我去吃饭……
挂了电话，江雨馨看了我一眼，我主动笑着说：“是陆风，他说今天晚上要请我吃饭！”
江雨馨神情闪过了一丝异样，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了，不得不说她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真的是相当不容易。
难怪她如此棘手，这样的女子，对自己都残忍，对别人恐怕更加残忍。
“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今天晚上你就不用来照顾我了，我让伊管家派人过来就行了，你就好好地去约会吧！”江雨馨一副大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