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短短半个时辰发生了什么，但从丫鬟惶恐的神色上不难看出，等待自己的绝不是好事。
苏秋漓微微纳罕，以她对柳氏的了解，对方即便吃了暗亏，也不会蠢到这会儿再添是非，难道是苏清言？
“没规矩的，什么事至于这般慌张？”丫鬟虽然卑微，代表的却是主子的脸面，这般神情落在旁人眼里，还以为老夫人惧怕柳氏。
丫鬟不敢卖关子，只把头埋的更低，“回禀老夫人，宸王殿下……殿下他带了聘礼来，要娶大小姐为王妃。”
“咳咳……”苏秋漓差点没被口水呛死。
之前在宴席上没看到南宫宸，还以为那家伙凑热闹凑烦了，没想到回宫整了这么大的幺蛾子。
稍稍平息情绪，苏秋漓抬眸看向老夫人，见老夫人愁眉紧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能嫁给皇子为正妃，是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事，但南宫宸绝对是个例外。他性子太过阴晴不定，做他的妻子，如同绑在一颗定时炸弹旁边，随时都有粉身碎骨的危险，一个不小心，还会祸及家人，更何况他的身体还……
“曾祖母，漓儿该怎么办？”圣旨已下，若老夫人能替她争取到回旋的余地自然是好，如若不能，她只能用自己的法子来拒婚了。
前世今生，她最看重的就是自由，即便是南宫宸，也别指望束缚她。
苏老夫人也没想到南宫宸会有此举，可就南宫晔的品行，她是万万不能让苏秋漓嫁过去，若退婚，苏秋漓便理应在皇子择妃的人选中，至于隐疾，虽然人人都清楚，但哪个不要命的敢宣之于口？
事到如今，躲是躲不过去，老夫人微微沉吟，“扶老身出去瞧瞧。”
“是。”苏秋漓并未多说什么，恭敬地跟在老夫人身后出了寿鸾院。
虽然早就料到以南宫宸阔绰的性子，聘礼必定价值不菲，但真正亲眼所见，还是差点闪瞎苏秋漓的眼。
缠着大红绸带的箱子由主院一直延绵到走廊外，足足有几百担，其中不乏澄水帛，火蚕绵，云子棋盘等宝物，这样价值连城的珍宝，寻常皇室贵族能得赐一件，已是极大的恩遇，南宫宸能一下子搬来这么多，可见其受宠程度绝非寻常皇子可比。
南宫宸来了，谁还敢悠哉地听戏，宾客们齐齐聚在主院，就连腹泻到虚脱的柳氏也强撑着到了。
一室鸦雀无声，只有南宫宸一个人坐在主位上，悠闲地拨动着茶盏，直到老夫人入内，方才起身行礼，“宸儿给曾祖母请安。”
老夫人点点头，待在主位坐下后，方才缓缓开口道：“漓儿，你这闹的是哪一出？”
听得此话，南宫宸深深看了苏秋漓一眼，似笑非笑道：“回禀曾祖母，宸儿对苏大小姐一见倾心，回宫后辗转难忘，便去求父皇赐婚，父皇不忍见宸儿伤心憔悴，便答允了。”
这……
南宫宸大言不惭的话，将包括苏秋漓在内的所有人雷了个外焦里嫩，‘一见钟情’没什么奇怪，关键是两个时辰前，苏秋漓还是个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傻子，对傻子一见钟情……只能说宸王殿下的品味，当真特殊。
“宸儿。”老夫人显然也被南宫宸雷到，轻咳一声，正待说话，却听成郡王抢先道：“宸王殿下，苏大小姐早有皇上亲赐婚约在身。”
虽然苏老夫人定了退婚的主意，但未禀明皇上之前，一切都不作数。
更何况，南宫晔虽然顽劣，但跟南宫宸比起来却要好上太多，两弊相衡取其轻，老夫人很可能会改变主意。
“亏的成郡王提醒，否则本王差点忘了。”南宫宸拍拍脑门，随后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卷轴，不以为然道：“父皇已经下旨了。”
闻得圣旨二字，众人齐刷刷跪了下去，只听南宫宸身边的内监肃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远侯嫡长女苏秋漓系出名门，端庄大方，虽早年指婚于成郡王世子南宫晔，然南宫晔多年来对婚事多有不满，朕不予强人所难，遂令解除二人婚约，令赐苏秋漓为宸王正妃，钦此！”
专制制度下，皇帝的话代表一切，别说成郡王，就算威望甚重的苏老夫人，也不敢反驳。
至于苏清言，则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灿然笑道：“妹妹恭喜宸王殿下，恭喜姐姐！”
原本还担心苏秋漓顶着嫡长女的身份，会对自己参选太子妃造成威胁，没成想一转头，她就得了这么个糟心的婚事，实在大快人心！
“苏大小姐，接旨吧。”内监满脸堆笑地把圣旨捧到苏秋漓面前。
这可是未来的宸王妃，万万得罪不起。
“这道圣旨，臣女不能接。”苏秋漓淡漠的眸光并未有任何畏惧之色，仿佛在说一件极寻常的事，“臣女疯傻多年，如今虽然有所好转，但并不知会否再复发，如此情状，实在不敢嫁入皇家，否则他日冲撞了皇上，就算百死也难赎罪孽了。”
若直接抗旨，只怕下一刻就要被拉出去斩了，苏秋漓自然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所以，只能以病推脱，若皇上执意如此，她不介意偶尔疯病复发一下。
“姐姐，能得皇上赐婚，是几世休来的福气，您这般推拒是何道理，难道是对嫁给宸王殿下有何不满么？”南宫宸性子向来阴晴不定，若知道苏秋漓对婚事有所怨怼，绝不会善了。
落井下石的机会，苏清言自然不会放过。
“本王未来的王妃说话，何时轮到旁人插嘴了？”南宫宸抬手转了转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其身边的侍从立刻会意，扬手一掌扇在苏清言脸上。
这又快又重的一掌来的太过突然，苏清言躲闪不及，竟直接被打翻在地。
掌掴乃大辱，苏清言羞愤难当，却一声也不敢哭，或者说，被吓的连哭也忘了。
“小女年幼无状，请宸王殿下息怒。”短暂的错愣后，苏贤连忙跪下，请罪不已。
至于其他人，则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受了连累。
“侯爷有空管管自己的女儿，这般言行无状，你丢得起脸，本王的王妃可丢不起。”南宫宸丝毫不给这位未来的岳丈面子，只向神色如常的苏老夫人道：“曾祖母，宸儿这般提亲，的确唐突了些，漓儿一时转圜不过来也是有的，父皇的意思，便由着漓儿好好考虑几日，何时考虑明白了，再收下这些聘礼就是。”
额？
还有这种操作？
苏秋漓一脸茫然地看着南宫宸，只差说出‘你仿佛在逗我’。
“漓儿，你觉得如何？”南宫宸笑容灿烂，仿佛真如他所说那般，对苏秋漓喜爱有加，但只有苏秋漓自己能感受到那笑容背后的淡淡冷意。
这家伙，到底有什么阴谋？
怀疑归怀疑，但眼下，明显没有更多时间仔细考虑，苏秋漓心念一转，已是含笑点头，“既然圣意如此，那臣女便考虑几日，待考虑清楚了，必定第一时间通知殿下。”
这会儿，苏秋漓已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以她如今的身份，必定要嫁予门当户对之人，贵族男子三妻四妾，内宅中不知道有多少龌龊事，她实在不想掺和其中。
更何况，以那渣爹对自己的厌恶，又如何能指望嫁去好人家，与其在不久的将来，再次被迫嫁一个毫无感情的男人，倒不如跟了南宫宸，到时候两人各取所需，谁也碍不着谁。
只是，在这之前，她要好好探探对方的底，也好为自己争取更多主动权。
“漓儿，不得无礼！”苏贤向来不喜欢苏秋漓，更何况对方惹来南宫宸这么大的麻烦，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至于柳氏，更是恨的牙根发痒，可看着自己宝贝女儿的狼狈下场，到底也不敢多言，生怕触怒南宫宸。
“父亲，女儿只是遵从皇上和宸王殿下的旨意，何来无礼一说？”苏秋漓可没打算给苏贤留面子。
“你……”
“好了。”苏老夫人锐利的目光在殿内扫视一圈，“既然是皇上的意思，便这么办吧，只是这些聘礼太过贵重，散落各处总不像样子，让人开了凌香阁好好放置。”
苏老夫人的话，等于给了苏贤一个台阶下，苏贤连忙道：“祖母放心，孙儿一定着人好生看管，断不会出了差错。”
“如此甚好。”苏老夫人点点头，“今日大家都乏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众人战战兢兢，皆怕在南宫宸面前落了什么错处，听得此言，如临大赦般行礼告辞，不一会儿，正殿里就只剩南宫宸和苏秋漓两人。
“苏大小姐，本王劳师动众地送了这么多宝贝给你，你怎么也该道声谢吧？”南宫宸并未因苏秋漓的拒婚而表现出丝毫不满，脸上的笑容甚至还多了两分。
但苏秋漓却明白，南宫宸这种性子的人，越是如此，越是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