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采心和她有着曾经一起生活在重华宫里的记忆,时至今日,过去的人和事似乎都已经消散了,唯独在采心身上,她还能闻到幼时的气息。
或许平日里这样的感受还不是很明显,但就在刚刚看着外面,心中生出茫然之感的一瞬间,绮云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一路走得匆匆忙忙,不过半刻的功夫就已经绕过后花园到了后院,瞧得青华都心惊胆战的,果儿和素儿更是一点都不敢大意,紧紧的扶着她,索性现在已经快要开春,积雪都融化了,不然还不知能不能安安稳稳的到呢。
即便如此,果儿也是一路上都时不时的念叨着让她小心脚下。
然而绮云哪里顾得上那些,一入后院,更是根本就不去管守在院门口正给自己行礼的宫女,直直的就往采心住的西厢房去。
这还是她搬进凤仪宫来第一次到后院,之前那大半个月的时间都只是待在寝殿里养身子,哪儿也没去,到了厢房门口,才似乎终于觉得累了,驻足看着正在厅中伏案清算着账册的采心,愣是无法再往前半步,甚至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好在采心武力过人,虽然一心专注于账面,但还是很快就察觉了门外有人,下意识转头过去,就看见绮云被果儿和素儿扶着立在自己门前,不禁当即一惊,先是轻呼了一声:“娘娘?”
随即才想起来自己还坐着,于是忙又将笔放下站起身来往外迎了过去。
然而绮云竟然也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在喊自己似的,仍是这样愣愣的看着她,眼底满是惶然和害怕!
竟然像极了小时候因为其他公主故意污蔑而受罚的样子,那样的委屈,不知所措!
“娘娘,这是怎么了?”
快步走到她跟前,采心早已将她的神情都洞察清晰,下意识拉住了她的手,仿佛安慰一般。
便是在感受到采心手心温度的这一瞬间,绮云终于恍然回过神来,一直憋在胸口的那口浊气也跟着倾泻而出,紧绷的神经蓦地一松,忽然紧紧的就回握住采心的手,颤抖着说:“我……我忽然觉得不认识这里了!”
这一刻,她根本来不及去考虑自己的言行是否得当,甚至是连自己的身份都已经忘了,也根本无法去顾忌这幅样子落在旁人眼里是什么看法!
就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她只是周朝的一个公主,成日与采心作伴,仿佛一切本该是那样,可却又好像除了采心之外,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化为虚无,她看不见,也感受不到,她的眼里只有采心!
那拉着采心的手,也十分的用力,竟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着浮木一般不敢松懈丝毫,眼神之中也满是无助,和对采心的依赖……
采心的手略微有些吃痛,那是她的指甲几乎快要入肉所导致的,但眼下,采心又哪里顾得上自己,便是真的被她戳上两刀,也比看见她这幅神色好过!
明明是堵了满心的疼,可却偏偏不敢沉默太久,怕她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什么异常,更是不敢多流露半分对她的担忧来,生怕她从自己的神色中意识到她现在的模样是多么的凄惨……
于是很快便凭着对她的了解,故作轻松的笑了笑,缓言说:
“娘娘,您一定是在宫里待久了憋坏了,加上这又正好要开春,换了季节才会觉得不认识了。”
并不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但却正因知道,采心便更是不忍心去问她怎么了……
或许,是相处得太久,以至于只是一个眼神采心便能明白她的感受,只是一句彷徨无措的话,采心就能知道缘由,知道她一定是因为对夏成轩和现在的自己都感到陌生,因为忍耐了太久,所以才会如此……
而采心的回应对于绮云来说似乎真的有些受用。
话音落下,她忽然一下子没有那么惊慌了,先是愣了愣,随即神色又懵懂起来,像是一下子思路断了,难以去考虑这个问题,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后,又问采心说:“真的只是因为季节的原因么?”
采心喟叹了一声,立刻点了点头,又宽慰说:
“其实啊,您毕竟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了,虽然去年在菁华宫住过一段时间,但那时候不也是已经在宫苑里待着,一直到北上去玉阳关才离开,可那又能看见多少宫里的景色……而这凤仪宫,也是您以往都鲜少过来的地方,您又能熟悉到哪里去……不如,奴婢陪您在附近转转,您看得习惯了,便也就不会觉得陌生了。”
或许是采心的声音十分柔和,仿佛一阵暖风一般吹进绮云惶惶不安的心头,或许,是此刻绮云无法思考太多,只能依赖着采心给出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其他的一概不敢多想。
于是绮云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点了点头,说:“好,我就是想出去走走,可是我不知道去哪儿。”
“那不如……就去熙园看看?您从前不是最爱去那儿了么。”采心想了想提议道。
“熙园……也好啊,好久没去过了……”
听见熙园这两个字,绮云一片空洞的双眼中悄然染上了几分怀念,虽然熙园在北庭,离凤仪宫略有些偏远,但是却离她母妃从前的居所,锦合宫很近,所以她幼时便总爱拉着采心去哪里玩耍,放风筝,捉迷藏,无忧无虑的戏耍……
后来年纪大了一些,她便不爱这些小孩子的游戏了,但却也觉得宫里人多杂乱,依旧喜爱熙园的安静,所以也总是带着书本或棋谱去那里待着,若是困了,便斜斜的靠在凉亭里小憩。
尤其是夏天的时候,必定是要吃上一小碟刚刚从冰库取出来的瓜果才算满意,那时候,采心便总是在一边给她扇着扇子,一边念叨着让她少吃一些,别太贪凉……
一慌,竟是十几年过去,虽然采心还在她身边,可一切却都变了……
往熙园去的一路上,采心也特意回忆着从前的事情,与她闲谈着,希望能将她的心思从她和夏成轩的事情上转移到过去的那些趣事上面,倒是也哄得她几度笑开了颜,听得身后跟着的果儿和素儿她们都忍不住悄悄跟着笑。
原以为这样下去绮云心里的那些不快也就会消散,却不料,还没走到熙园,便碰见了匆匆从北庭方向走来的吴灵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