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好一会,苏景文才应了一声,话出口,不禁也是涕泪两行。
当年他若知道自己走后会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他一定不会离开朝阳城,这些年来他又何尝不是日日在悔恨与遗憾中度过!
恨自己为什么竟然没有保护住皇上,甚至连一条血脉都没能为护住,如今好了,绮云历经劫难,虽然是在旁人体内复活,但,也好过从前周朝复国无望之时啊!
然而也就是在这时,在他看清了绮云眼中的隐忍与悲切时,他才终于觉得,自己老了,当年那不知事的孩子都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即便模样变了,可那浑身上下尊贵不凡的气质却和她小时候跟在皇上身边接见前去朝贺的诸国使臣时一模一样!
只唯独她的神情,再不似小时候那般无忧无虑……
她隐忍着,轻声开口又说:“苏叔叔,吉时要到了。”
这是在提醒他今日最重要的事情是祭天!
所以,不论有多少话,也要等祭天大典完成之后才能有时间去说!
连苏景文都不禁情难自禁,她却还能隐忍自持,尤其是她眼中所流露的情感与苏景文相比并不算少!
这样的定力,在苏景文看来实在是自愧不如……
不禁当即抹了一把脸,点点头道,“是,是,臣失态了。”
只不过祭台上二人虽然都极力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情绪,可台下的人看着二人失态,却不禁都纷纷动容,或许是放才他们之间所涌现的情感太过强烈,竟然让人不由自主的,就相信了绮云的身份。
南阳王这些年来虽然不受夏朝皇室待见,可却也极力的隐忍着,也为了这一方百姓而尽力操持着,即便如今天下动乱,南阳王封地内的百姓也没有被战火波及分毫,这些事情虽然从没有人明说,但百姓心头却都是记着的。
所以,他虽然在朝中失了势,可在百姓心中却越发的受敬重,如今见他对绮云都如此恭敬,又怀着这样深切的感情,哪里还会有人去怀疑绮云的身份!
即便,那祭台之上的人不过是个看上去才十几岁的少女。
何况她从出现到后来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端庄合宜,即便在情绪激动之时也依然保持着常人难有的风度。
正在众人感慨之时,祭台边的司乐已经得了苏景文的示意,庄严肃穆的礼乐声顿时响起,鼓乐齐鸣,震慑人心。
与此同时,祭司们也将为天帝准备好的三牲一一奉上祭台,与玉璧、玉圭、缯帛等祭品一同放在柴垛上,按照礼制,此时应由天子用火把点燃积柴,不过,为了能让众人相信绮云的复活与天神有关,陆远之特意安排在这个环节上用异术引燃柴垛。
所以,此时绮云要做的,便是燃香问神,而后宣读由苏景文奉上的祭文,并且以周朝公主的身份恳请天神显灵,配合陆远之暗中使用的秘术,让百姓发现柴垛无风自燃,认为是天帝显灵的缘故。
自古以来,但凡是与神迹,或是寻常人不能理解的力量相关的事情沾上边,便只会引来世人变本加厉的神话,到时候绮云被天神所救的事迹必定会广传四海,也就不再有人敢质疑绮云前朝公主的身份,她就此便也可以摆脱“顾静姝”这个名字,受周朝义士的拥戴,名正言顺的展开复国之举了。
台上,绮云已经用沉静而平缓的语调缓缓念起了祭文,她的声音就如同她的人一眼,带着一股从容不迫,端庄尊贵的气势,让听见她声音的人不由得也沉静下来,专心致志的听着从她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
柴垛还未燃起,可众人望着她的神色已经带着敬重与叹服。
一时间,整个王城似乎都静了下来,唯有绮云清晰而沉缓的声音响彻在每个人心头……
长长的一卷祭文念完,绮云收起锦帛做成的卷轴,双手将其放置于香案之上,而后行跪拜之礼,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着自己最真实的祈求,而身边的祭司,则同时开始跳起了祝祷之舞。
虽然一开始她就知道这祭天大典不过是陆远之为了蒙混百姓让她顺利过渡身份才想出来的法子,但,毕竟经历了死而复生这样的奇事,哪怕是由陆远之施法的缘故,她才又活了过来,可她对于从前一直都不相信的神秘力量却生出了由衷的敬畏之心。
所以每一步,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十足的虔诚。
她甚至希望这世间真的有天神,能感受到她这番虔诚的心意,让她和她身边的人今后能少受一些苦,不要再面临此前那种种分别。
虽然她是亡国公主,胸有丘壑,心怀复国大志,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若要她用所爱之人的安危与国家替换,她宁可不再去争夺这天下。
她不是圣贤之辈,也没有无所不能的力量,不能贪图太多,她可以不择手段去复国,但,却不能通过这样的不择手段而让父皇和母妃都复活,这些年过去的时光也都不再,她不是陆远之可以用秘术穿越时光……
所以,她更希望能做到的,是让眼前的人,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能在自己身边更久一些,这样就已经很让她知足。
将真实想法在心中默念完,她缓缓睁眼,虽然依旧跪在地上,但却扬起了声音,说道:“绮云在此,拜谢天神赐命之恩,恳请天神显灵,让世人接受我这个身份!”
说罢,她俯身下去磕头。
一个、两个、三个——
第三次她的头刚刚从地上抬起,面前的柴垛便腾的一下燃起了熊熊大火!
看着眼前的大火,绮云轻轻在心头舒了口气,不由得感叹,陆远之施展异术的时间把控得刚刚好。
而她身边,不知情的祭司们不禁纷纷停下了舞蹈,高振双臂,欢呼道:“天神显灵了!”
说罢,又慌忙相继跪倒在地,不过,却不是对着香案,而是在香案前的绮云。
他们自幼便学习与天神交流的方法,可却从未见过此等神迹!叫人如何能不信服!
一旁,苏景文也并不知情,此时见到这般景象,不禁也转过身来对着祭台下的众人振臂高呼:“天神显灵了!在祭台上的就是前朝的绮云公主!你们看,天神显灵了!这一定是先主不忍周朝无后,所以才请天神显灵救了公主!”
此言一出,已经被那大火震慑了心神的众人也不由得纷纷高呼起来!
而后,苏景文带头对着绮云又是一拜:“公主得天神庇佑!周朝复国,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