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夏成轩用一粒足矣,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加上药材也够,所以绮云便多计划了几粒。
“好了,眼下只需等这些药丸阴干,便算是大成了。”看着那几粒药丸,绮云总算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而后还不忘嘱咐府医们好好看着,万不能让药丸受潮等等。
待府医们都应下了,果儿这才上前来,说晚膳早已经备好,随时可以传膳。
绮云没有忘记之前让果儿安排膳食的事情,明日就要动身,今晚她还要和陆远之,以及小燊一起好好吃一顿饭呢!
又看已经不会出什么意外了,便招呼了小燊一声,带着果儿和素儿,四人一道往寝殿方向走去,同时,采心也吩咐了王府的婢女去请陆远之来。
此时陆远之早已经将明日出行的事宜都安排妥当,只不过,却觉得有些没精打采的,便也没再去找绮云,而是回到自己的寝殿中静静坐着,面前桌案上放着一副画卷……
上面是他年少时的模样,不过,那张尚显稚嫩的脸上却被人添了两笔,多了两条与画中年纪极为不符的胡须……
这,是当年绮云在重华宫中亲手所画,不过却也并没有其他复杂的原因,而是因为一日奉了周皇的命,去菁云殿找她时发现女夫子正在授她画技,而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名满周朝的天下第一公子,虽性情温厚,但却也难免有几分自负。
见她面前的画实在不能入目,忍不住便开口评价了几句,谁知她听他在一旁指手画脚,当即便来了怒气与他打了个赌,说既然如此,那本公主就再画一幅画,你要是能把其中不合宜的地方改得妥当,那以后不论你说什么本公主都绝不与你分辨!
彼时他哪里能想到后来会发生什么,又正是年少气盛之时,也不多想便答应了她的赌约。
直到约莫半个时辰后她将画笔一收,他走过去看见了此时他面前的这幅画时,他才知道,原来她根本不是画技不精,而是在女夫子面前故意不好好画……
彼时她也只是见过自己几面而已,尚未有多熟络,可那画中的人,却是惟妙惟肖,虽只有寥寥数笔勾勒,但他又怎会不知,真正高超的技艺本就是在神不在形。
“这画……并无不妥之处……”
他还记得,当时他看见自己的画像,不由自主便有些脸红,但还是故作正经的给了中肯评价。
原以为,她听见自己这么说便是满意了,可谁能想到,她却扬唇一笑,拿起画笔当着他的面就在画中之人的脸上添了两撇胡须,而后得意洋洋的挑着眉说:“怎么样?你来改改吧?”
想到她当时的神情,陆远之忍俊不禁,摇着头又无奈的浅笑起来,和以往每次看着画时一样,一样的无可奈何,一样的怀念,一样的深情。
只是今日,这笑容中却又多了一抹落寞。
似乎,就是自那时起,他的心里便像这幅画一样,被她添了两笔,那墨痕永远也无法修改,无法抹去。
她一定想不到,当初他将这幅画讨要过来之后便命人精心装裱了起来,保存了这么多年吧?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陆远之的心里忽然想起一道深深的叹息。
他伸手轻轻拂过那画卷上的墨痕,眼中满是不舍,即便独自在房中坐了这么久,他也还是没有个决断,可,他心里却隐隐的感觉到了什么,似乎,有些盘亘在自己心头千年的东西,正在慢慢的消散……
也就是此时,来请他去芳兰院用膳的婢女终于到了,门外凌霄听了那婢女的话后靠近房门轻声通传。
“……好,我这就去。”
陆远之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看了那幅画卷两眼,而后还是没忍住,亲自动手小心翼翼的将画收起来,转身放入多宝阁暗格之中。
离去之前,还忍不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目光所及之处,正是那暗格的位置,只是,那副画却再不能被看见。
或许,以后也都不会再来取出那副画了吧?
这是他转身往外走时心中响起的最后一句话。
门外,天空已经染上了夜色,王府的灯盏也都被人点亮,他一抬头,隐约可见两旁的常青树树荫,仿佛笼罩着自己的身影。
不知为何,他竟忽然觉得十分有安全感,好像,因为是在夜里,所以无人能察觉出他的神色。
他深吸了一口冬日里夜晚带着凉意的空气,南阳的冬日鲜少能看见雪天,不过,却依然冻人得很,而且空气中还夹杂着一股湿漉漉的味道,就像他此刻的心情,湿漉漉的,带着凉意和冬日里独有的萧瑟之感。
一路往芳兰院而去,他只觉得身边的景色在缓缓后退,但眼中却容不进旁物。
那些与绮云相处时的过往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不断的涌现于他的脑中,年少相识时她的无畏与任性,死而复生后她的隐忍与冷清,后来相认,她的不忍与疏离,到现在,她的温和与克制,都一一的随着那些画面在他心头刻画,反反复复。
可是那颗心,却再也不似往常那般,会觉得疼了……
只是有什么东西越发的清晰,却又在他每一次要抓住时悄然躲开。
直到他踏入芳兰院时,他才下意识的收敛起这些思绪,不希望被小燊和绮云看出自己的异常。
此时,偏殿中已经隐隐有饭菜的香味传来,还带着些许美酒的甘醇气息。
陆远之一路行去,还未进殿,便已经听见里面小燊在埋怨似的说:“哎呀,我师父怎么还没来!我都要饿死了!”
“饿了就先吃些,都是自己人何必讲究这么多。”
绮云随和中带着笑意的声音也跟着传来。
陆远之听了,不禁微微诧异,他倒是没察觉到,什么时候小燊和绮云的关系这么好了?
“不行啊……我师父那个人,别看长得年轻,实际上可是相当刻板的!我要是先动了筷子,他回头一准会说我没礼貌,说不定,还要我再抄一百遍仪礼!”小燊不知陆远之已经在门外,毫无遮掩的继续埋怨,那语气,又是无奈,又是轻快,还像是在笑着一般。
却是让陆远之有些费解了,既然如此烦他,为何说这话时又不见有恼意?
“世子?您来了,怎么不进去呀?”采心恰好去又去府医那边看了一眼药丸,这会儿回来正好撞见了杵在门口的陆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