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这羽夫人也做了这么多年,从今日起,你便唤做羽姬,好好安分守己,做你自己分内的事情!”
夏成轩说罢,便牵着顾静姝的手离开。
而绮云看着呆呆跪在地上的张诗雨,却并不觉得轻松。
夏成轩,果然是个念旧情的人。
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还不够,还不足以直接将张诗雨打压得再无反击之力!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张诗雨在王府中呆了这么多年,即便被贬为羽姬,也还是有些门道的,所以,她还得小心谨慎才行!
一路牵着顾静姝柔弱无骨的小手,夏成轩甚至没有去正厅里跟众人说一声,便直接从偏厅的门离开了。
这消息,还是青竹在门口听到,之后传达下去的。
一时之间,熙芳楼的正厅里直接炸开了锅。
羽夫人竟然成了羽姬!
又没了掌家权,以后,她还怎么耀武扬威?
幸灾乐祸的,猜测着具体情况的,众人交头接耳说个不停。
唯独孟月莹,得知夏成轩已经离开后,便挽着身体较弱的安夫人一起,悄悄离了熙芳楼。
此时已经玄月高挂,夜风吹来,微微有些凉意。
孟月莹怕安夫人着凉,连忙让人快些去安夫人的住处,兰阁取上披风过来。
安夫人的丫鬟一走,便只有圆儿陪伴着两人。
“世事无常,月盈必亏,有时候这人啊,也不好太贪心。”
从吵吵闹闹的地方出来,一下子整个世界仿佛都静了,安夫人与孟月莹相携走在路上,不禁望着天上的月亮,感叹出声。
“你啊,就是改不了这多愁善感的毛病,怪不得身体总不见好!”孟月莹亲切的嗔了一句。
虽然两人身份不同,但是,或许是因为这些年来安夫人一直与世无争的缘故,孟月莹倒是唯独和她亲厚。
这安夫人,原本是尚书令的妹妹,名唤崔贞。
人如其名,言行端正,举止不凡,生得也十分清丽。
没进府之前,也是朝阳城中有名的才女。
只可惜身子不好,因为当年夏成轩的赞赏,被有意攀附平王的兄长给硬生生送进了王府,又为此大病了一场,之后更是郁郁寡欢,才成了现在这样一副药不离身的模样。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崔贞性格内敛,被孟月莹一说,当即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说完,眼中光亮闪烁,倒是站定下来,拉着孟月莹的手问:“这些日子你倒是憔悴了,对王爷的心思,还没放下吗?”
若是这后院中其他女人这样问,孟月莹一定会认为问的人是有私心的。
可崔贞这么说,她却只觉得心头暖洋洋的。
崔贞,是王府中唯一一个明确告诉过夏成轩,无意与他欢好的女人。
也因此,虽然因才华而受夏成轩敬重,却也只不过是个友人,两人从始至终,没有过其他任何关系。
孟月莹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也许,她能和崔贞走得这么近,甚至坦诚相待,也有这其中的原因吧。
孟月莹的爱太浓烈,犹如她的性子一般分明。
她实在是不懂得,要怎么跟夏成轩的女人相处,要怎么,跟那些同样爱慕他的女人做姐妹。
所以此刻她听见崔贞这样问,她也毫不避讳,低下头去,摇了摇。
于是崔贞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你啊,还总说我是自己伤自己的身子,你又何尝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若是现在出府,你还能为自己谋一个未来,可若是再过些年……”
“好啦好啦……你就别唠叨我了,没准明天,或者下个月,或者明年……”孟月莹说着,原本欢快的语调渐渐落寞下来,“他就会喜欢我了呢?”
“自己都不信,难道,还指望别人相信吗?”崔贞见她这样,抬起手来有些爱怜的拂了拂她鬓角的碎发。
崔贞比孟月莹虚长两岁,一直将她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
孟月莹对于崔贞的举动也并不反感,反而忽然觉得眼眶酸涩,想要落泪。
“贞姐姐……”她呜咽着喊,抬手捂住自己的嘴。
其实她又何尝想这样空盼着。
可是如果,连自己都不再给自己一个念想,未来那么长的时光,这份爱慕,又要如何维持下去?
孟月莹性格直爽,爱得也简单直接,不会像张诗雨或是雪姬那样,存在那么多心思。
她只是单纯的盼着,盼着他的好,也盼着,这份爱,能始终不变。
她害怕,如果自己放弃了,也许,就会错过去到他怀里的机会。
……
熙芳楼的小阁楼内,夏成轩谴走了一干随从,连带着果儿和秦瑶,也不得入内。
只有他和顾静姝,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那一弯明月。
许久,他一直沉默着,不说一句话。
这俨然不是平王夏成轩该有的样子,他也更不应该,在顾静姝面前流露出这幅模样。
可不知为何,他就是想让她陪着。
也许是午后在马车上的相视一笑,也许是因为她的聪明,机敏,也许,是因为她装傻时的活泼可爱。
更或者,是因为她和他一样,都在伪装着……
他说不清楚,反正此时此刻,她的安静,是极好的。
他不需要像哄着其他女人一样来,在她面前强装出一副笑脸。
也不需要做出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她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即便她看破了,她也不会戳穿。
只是忽然,屋子里光线一暗,周围的景致模糊起来,夏成轩回头,便隐约瞧见顾静姝站在灯烛前,正往回放着灯罩。
“怎么把灯灭了?”他问,声音有些嘶哑。
却听见那人笑盈盈的说:“王爷,点着灯,又怎能欣赏到最美的月景?”
夏成轩蓦然一笑,“原来,你以为本王是在赏月……”
绮云不立即回答。
从之前在偏厅里,意识到自己在夏成轩心中的分量还不够,而他也是个有主见的人后,她便在心中暗下决定,要尽快在夏成轩的心里占据一定的地位。
否则,连张诗雨一个女人都不能为她除掉的话,来日她又怎能说服他为了自己动用封地的兵马去造反?
是啊……要报仇,当然要造反!
绮云笑着,心中满是狂野而蓬勃的恨意,眼底,却清纯一片。
她不是个好人,只是一缕带着血海深仇的孤魂,她不必,去像常人一样,顾忌那么多。
走到夏成轩身边,她抬手,遮住了他的双眼。
“不论是否在赏月,点着灯的时候,你是一定是为了照亮,可等灯灭了,你闭上眼再睁开时,才会发现,原来比起那盏灯,天上的月亮更加明亮。”
她缓缓说着,原本清脆的声音轻飘飘的,让夏成轩不由自主便平静了下来。
等说完,她再一点点的,将手从他眼上移开。
夏成轩从黑暗中重新睁开眼,只觉得窗外的月光犹如薄纱一般,朝着自己铺洒开来。
竟然是那样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