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殿外,秦瑶捧着那份清单,已经在日头下站了一个时辰。
天气渐渐热起来,又正是晌午的时候,她后背的衣服已经寒湿了好几次,黏在身上,格外的难受。
可是,之前青竹说了,王爷现在不见人,而这件事情又不能再耽搁,她只得在这里等着,什么时候王爷愿意见人了,她便第一个去问话。
却不知,此时锦华殿内,夏成轩正望着一幅画出神。
昨天晚上从诗雨阁出来之后,他便取出了这幅画,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任青华青竹如何劝也毫无作用。
那画上的描绘的,是一名身穿翠绿色长裙的女子,她面若芙蓉,眉如柳叶,素齿朱唇,美目流转,画卷的上面是漫天的彩霞,而她脚下,是无数七彩的鲜花。
而那名女子,就仿佛是山林间凭空而生的仙子……
雪姬纵然有与她七分相似的容貌,却没有她那一身灵动绰约的气质。
也不知,若她没有死去,到了如今这个年龄,会是什么模样?
会不会也学了那些世故,也从了那些规矩?
不……
很快,一个声音便在夏成轩脑中响起,否定了方才他自己的想象。
即便世人都会变,她也是不会变的!
若她还在人世……应当,会像他的王妃那般机敏吧?
活泼可爱,牙尖嘴利,不肯吃一点亏,只要她愿意,哪怕分明是黑的,也能让她给说成白的!
还不守规矩,带着婢女溜出王府!
对啊,这些才是她会做的事情,不管过去多少年……这才是她……
顾静姝?王妃么?
夏成轩又是一怔,随后回忆自己方才所想,这才惊觉,原来在他心中,她应当是如同王妃那般!
察觉之后,却也释然了。
还记得上次带王妃去墨云令,不是还对她说起过,很像他的一个故人吗?
墨云令……墨云令!
夏成轩心头忽然绞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一夜未睡,还是忧思过度,终于忍不住后退半步,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堪堪撑着身后的桌子,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王爷!”
碰撞声引来了守在外间的青华,看见他捂着胸口微微蜷缩着上身,青华大惊,连忙扶他至软榻上坐下,又从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乌黑的药丸来,喂夏成轩服下。
此时夏成轩已经疼得满脸苍白,毫无血色,就连平日里那添了水似的桃花眼都仿佛干涸了,只能这么直挺挺的半躺在软榻上,却还目不转睛的盯着挂在墙上的那幅画。
青华又倒来一杯水,喂他喝下后,才叹了口气,转头看了那画一眼,忍不住皱眉唠叨:“王爷,张大夫早就叮嘱过,要您别忧思过重,否则这心悸之症难以痊愈啊。”
夏成轩不说话,仍旧只看着那幅画。
察觉他目光所致,青华索性转身过去要去把那幅画给取下来!
好不容易好几个月没有再用药压制心悸之症,如今倒好,盯着这画一天一夜便复发了,昨夜他就不该纵着王爷独自在这里看!
谁知他刚抬起手来,还没有碰上那画,夏成轩便大喊:“住手!”
这一嗓子喊出来,竟然嘶哑非常!
“王爷,您就不要再想了,这些年来您从来都只是把这幅画给收得好好地,从来也不看,这好不容易最近几个月身体都安泰,您怎么忽然又想起来了!”
青华虽然停下动作,但却忍不住问。
特别是看着王爷和王妃在一起的时候,他差点都以为,王爷终于把那个人忘记了,可谁能想到,昨天晚上雪姬一番话,又揭了王爷心头的伤疤。
可青华却不知道,夏成轩这些年来把这幅画保存得这样好,却不看,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敢看。
就像雪姬一样,他不是厌恶雪姬,而是不敢看见她。
雪姬和这幅画一样,都是他不忍伤害,却也不敢面对的东西……
“王爷,已经过去了,把这幅画收起来吧。”青华叹息,“即便您再怎么看,死去的人也不会回来的,您忘了王妃吗?秦姑姑在外面已经……王爷!”
青华话还没说完,谁知夏成轩竟然喷出一口鲜血来!
他忙跑过去,却见夏成轩已经闭上双眼,失去了神智。
“青竹!青竹!”他扶着夏成轩,大喊青竹。
青竹原本守在寝殿外,听见他的声音赶紧推门进去,见到这场景也吓了一跳,“先扶王爷躺好,我去喊张大夫过来!”
说罢,两人合力将夏成轩的身子抬起来,轻轻放在软塌上。
“还不把那幅画收起来!”青竹抬头的时候看见墙上那幅画,着急的说,“若是一会儿王爷醒过来又看见可怎么是好!”
“好,我本来正要收的,结果劝说王爷的时候王爷就吐血了!”青华连连点头,说着就将那画取了下来,放入匣中。
“我先去府医馆,王爷许久未曾病发,这次如此严重,只怕情况危急!”青竹说着起身便走。
府医来的时候青华已经将屋内收拾妥当,夏成轩吐出来的血渍也擦拭干净,身子也给他用温热的毛巾擦了擦。
张大夫诊断过后,果然说王爷是过度伤神,引发了心悸之症,日后务必好好调理,安心养病,不可再生气动怒,最好能想些开心的事情,将沉郁多年的心结化解。
否则,即便是正当壮年,只怕也难以与这病症抗争。
“张大夫,王爷的身体一直是您在调养,这一次,病发突然,希望张大夫能如同以前一样对王爷的情况保密。”青竹叮嘱道。
张大夫连连点头,“青竹侍卫放心,小人知道。”
说罢,又提醒了好几次不能再让王爷动怒,才提着药箱离去。
“王爷昨夜被雪姬说的话伤了心神,如今要怎么才能开心得起来……”青竹将药方交给锦华殿的侍从后,不禁叹了口气。
除了当年得知那人死讯的时候,王爷从来没有吐过血,今日这一遭,着实是让人担心。
青竹也脸色沉重,但是却没回答青华的话,而是转身往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青华问。
“熙芳楼的秦姑姑还等在外面,我去回了她。”青竹说,他虽然表面木讷,但心思却细腻,想着如今王爷病倒,只怕无法见秦瑶了,自然是要告知一声让她过两日再来。
谁知他话说完,还没走到门口,青华却忽然说:“对啊!我知道怎么让王爷开心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