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绮云的话，陆远之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绮云也瞧不出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禁又想到今日在诗会上，他发现自己藏在诗中的暗语时竟然半分异常都未曾表现出来，不免觉得此人城府也不一般。
虽然他也是死士之一，但当真要用的话，她还得再看看，对他多些了解，方能权衡。
“主上。”
忽然，陆远之对着她深深一拜，双手高举过头顶，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表面礼遇，灰袍男子看他的举动，也跟着跪在地上，以手撑地，俯额下去。
“相信我就是绮云了？”绮云问。
陆远之听见她的问话才直起腰来，看着她的双眼说：“我早知平王妃非同寻常女子，却不知，原来是绮云公主。”
“即便我说的借尸还魂这种话，你也相信？”绮云又问。
“绮云公主在十岁时便能随同周皇接待属国使臣，惊才绝艳，雄韬伟略，不输男子，后来虽然国破家亡，却拜入鬼谷子门下，文治武功样样超群，精通医术兵法，熟读奇门遁甲……除了绮云公主，这世间再无其他女子能有这般才学与气度。”
这一番话，陆远之说得尤为认真，他看着面前顾静姝的模样，仿佛是在想象着绮云的风华。
似是为他的情绪所感染，绮云不禁也回忆起当初来，怅然叹道：“当初，第一次随父皇接待的便是回朝阳城述职的南阳王，当年南阳王亦是雄踞一方，只可惜，如今在夏朝却名存实亡……”
“不知，主上是否还记得南阳王世子？”陆远之忽然问。
允恒吗？
绮云点点头，“不过后来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当年的南阳王世子允恒可谓是天下第一公子，模样俊美，才华横溢，不知是多少女儿家心头仰慕的对象，父皇还早早的为她和允恒定下婚约。
只是宫变之后，南阳王便被夏成乾剥夺了实权，南阳王一家也都随之销声匿迹，这么多年，再也没有消息。
看她脸上露出缅怀之色，陆远之眸光有一瞬的闪烁，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态来。
但绮云却并未察觉。
之后两人又说了不少过往的事迹，陆远之乐意说，绮云自然也乐意听，在她看来，就是要多这样交谈，才能尽快加深对陆远之的了解，以便将来安排部署。
也是从后来的谈话中她才知道，原来她死后，潜伏在各地的死士群龙无首，是陆远之从中联络，不遗余力取得众人的信任，才将她当年建立的体系完整的保存下来。
而且，这些年来陆远之还带领着众多死士一起收集了不少关于夏朝的情报，一直在为复国做准备，更甚至还招揽了不少人才，如今这些人不但遍布各地，更甚至连朝堂当中也安插有得力的，只为一举推翻夏景烨。
可见，陆远之果真如她之前所想，绝非平庸之辈。
只不过没料到这样的人竟然也是自己的死士，并且即便是在她死后，也没有放弃为她复国！
看着陆远之取出的死士名单，以及这些年来建立的情报网络部署图，绮云心中着实动容。
“这些年来，多亏了你。”她由衷说道。
对此，陆远之倒是显得十分平静，一面整理着桌上的图纸，一面随口说道：“既然是死士，便只有主上，没有自己。”
分明应是怀着满腔忠义方能说出的话，可他此时却仿佛在与她闲聊。
此时天边已经泛红，夕阳的余晖被竹叶割得零碎，照在他身上，一袭青衫仿佛浴血的铁甲一般，就连左边眼角下的那颗朱砂痣都变得深邃。
“总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你。”绮云下意识开口，说完，却又实在想不起是在何年何月见过他。
闻言，陆远之莞尔一笑，将图纸收入袖袋当中，“或许是见过，只是主上已经不记得。”
“当真？”绮云来了几分兴致。
可陆远之却转脸看了看外面，“天色不早了，若是主上再不回去，恐怕引得夏成轩怀疑。”
于是绮云才发现天色已晚，又想起果儿还在楼下等着，当即也打消了继续聊下去的念头，忙说：“夏成轩城府极深，我们之间的联络还是不要让他知晓为妙，否则，难保他查不出来你们的身份，到时候我恐怕也会被他怀疑。”
“既然如此，那就由远之送主上下楼吧，日后若有什么事，只需差人去锦绣坊，说要买锦绣即可。”
“好。”
两人商议妥当，当即动身下楼。
果儿已经等得焦急，几次想要设法上楼，看看顾静姝是否出了意外，但却又因为她的嘱咐而不敢擅自离开原地，此时见她被陆远之送下来，连忙迎了上去。
“王妃。”果儿喊。
绮云点点头，目光温和，笑着说：“等急了吧？我们这就回府。”
“是。”果儿应声，下意识又看了陆远之一眼，三分戒备七分犹疑。
陆远之倒是好脾气得很，被她这样看着也并不生气，只说：“与王妃聊起诗词来便忘了时辰。”
原来是说诗词……
果儿听了陆远之的话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俨然是个心无城府的小丫头，绮云见了，觉得自己不让她参与复仇之事的想法实在正确。
“现在天色晚了，这周围的竹子又十分茂盛，还是由远之送王妃出去吧。”陆远之又提议，当着果儿的面重新唤回绮云王妃这个称呼。
绮云暗叹他办事谨慎，自然也应允了他的提议。
一路从竹林出来，两人还当真谈论了一些诗词歌赋，陆远之更是一直目送平王府的马车驶出小巷，才默默转身，像是又要往竹楼去。
当初夏景烨安置绮云时似乎就有意要避开她，滕蝶巷已经离东郊不远，虽说车夫已经用较快的速度驱车，但到平王府门口的时候天色也还是黑尽了。
折腾了一日，绮云虽然因为与死士取得联络而心情大好，可却也难免疲惫，回熙芳楼的路上就吩咐果儿回去先为她烧水沐浴，只想好好放松放松，再用晚膳。
谁知刚刚一进熙芳楼寝居的门，便看见夏成轩黑着一张脸坐在桌边，身上冷意肆然，竟是比这夜色还要清冷。
“王爷这是在等臣妾？”绮云脚步一顿，随后便故作轻松的问。
夏成轩依旧冷着脸，“不然怎知王妃何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