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诗雨低头一看,顿时两只眼珠子都定住了,原本就惶惶然的脸上血色尽数褪去,妩媚的双唇微微张着,竟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装毒药的罐子,怎么竟然真的在她这里!
顾静姝的手竟然能伸到诗雨阁了吗!
如此神色,明眼人自然都看出来了,她可是认得那瓷罐的!
雪姬本就扶着她,双手藏在两人的衣袍之间,此刻见情形不对,赶紧重重握了握她的手臂。
张诗雨这才回神,脑中猛地想起方才雪姬对自己说的话,连连摇头道:“不,我不认得!这不是诗雨阁的东西!”
“既然不是,那为何方才你是那样的神色?”妤姬问。
夏成轩也凝眸看着她。
唯独顾静姝,脸色依旧如常,似乎只是在听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妤姬的话犹如一块巨石,激得张诗雨心中起了千层浪,她看向雪姬,正想说什么,雪姬却先用眼神暗示她不要说出来。
于是,张诗雨只得转头看着妤姬,说:“我说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我只不过是好奇,实话实说而已,何况,王爷王妃还在这里,他们心中自然是有决断的!”妤姬抱怨似的说。
她很聪明,才不会在这个时候强出头,把张诗雨的火气都吸引在自己身上,但是,陆远之有言在先,一定要暗中相助于顾静姝,所以,她才会先把顾静姝不方便说的话给说出来罢了。
说完方才那一句,她便对着夏成轩和顾静姝拜下,“还请王爷王妃明鉴,妾身对羽姬没有恶意。”
绮云看着她淡然的神态,心中也想看看夏成轩会怎么说。
但没想到,今日一直心情不佳的夏成轩听了妤姬的话竟然点了点头,全然没有方才面对张诗雨时的厌烦,反而柔和了语气,说:“你的心性本王知晓,而且,你说的也有道理。”
一句你的心性本王知晓,便足以让绮云看出,在这平王府的众多姬妾当中,妤姬还是胜了一筹的,在夏成轩心中的印象还算不错。
“王爷,妾身真的不认得这东西!”
见夏成轩竟然没有责备妤姬,张诗雨哪里还能坐得住,当即大喊。
“那,方才妤姬问你的问题,你又准备如何作答?”夏成轩却反问她。
张诗雨一怔,心头的慌乱害怕忽然都消失不见。
因为,她看清了夏成轩眼中的淡漠……
若是之前的那种冷意,还可以说是他在与自己生气,即便心惊,却也不至于心死。
可是现在,他看着她的眼神,竟然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难道说,这些年的欢好,在他心中当真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吗?
她不忍,将视线从夏成轩脸上移开,凄凄然望向了周围,这座诗雨阁,自从她八年前进入王府便住着的地方……还有不远处那片被人踩踏得毫无生机的花圃……
这年来她在平王府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受尽了多少人的艳羡,又得到了多少夏成轩的疼惜?
难道,这些都是虚无的吗?
都比不过,皇上御赐的一个王妃吗?
他们明明才成婚三个月不到!
张诗雨心中哀怨,泪也终于夺了眼眶,她出奇的安静,也出奇的悲切。
也许,是她身上的情绪太过浓郁,使得周围的人也都纷纷安静下来,看着她的神态,就连夏成轩都没有开口催促她回答方才的问题。
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是为之惊诧,不知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张诗雨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是因为想在王爷面前博可怜,还是当真被冤枉了?
唯有绮云,看穿了她的悲切皆是因为一个字——情。
绮云闭了闭眼,不忍再看张诗雨此时的模样,她知道了,张诗雨,是真的爱上了夏成轩,而并非是为了在平王府中的地位,或是为了平王府与将军府的关系而邀宠。
是啊……这么多年,她怎么就不会爱上他呢?
“王爷,若是王爷认为,乔姬的病是妾身下毒所害,那妾身,也没什么可说。”
许久之后,只听得张诗雨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声音中的颤抖难以掩饰,如泣如诉,仿佛是在控告夏成轩对她的狠心。
即便是当初在后花园的午宴上他当中将她推到,即便是,后来他几次当着众人斥责她,推开她,惩戒她,她都没有如今这么难过。
夏成轩也看着她,或许是因为她的神色实在是太悲切,竟然第一次觉得,她终于没有在自己眼前做戏……
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实在是反感女人在自己面前伪装,做戏,扮演成另外一幅与自己完全不符的模样来邀宠,来讨好,或是自以为是的欲擒故纵。
他从来就知道张诗雨的娇弱都是装的,知道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是何等的跋扈嚣张,是如何欺凌他人,也知道,她从前在自己面前示弱,流下的那些泪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这一次他看出来了,她是真的伤了心,真的没有伪装。
“若是王爷想要让妾身一命抵一命也罢,只是,希望王爷能答应妾身最后一件事。”张诗雨似乎平复了些许,终于能在直视着夏成轩的双眼,说出这样一句哽咽却平静的恳求。
“什么事?”夏成轩不由自主问。
可他这样问,却无疑是让众人都以为他已经肯定是张诗雨给乔姬下毒,张诗雨自然也一样认为,所以,不禁惨然一笑,这一刻,她似乎忘了,整件事情都是她和雪姬的谋划。
似乎忘了是她找人将毒药埋在熙芳楼的梧桐树下,想要诬陷顾静姝。
她眼里心里都只有夏成轩,只有他过去的温言软语,和如今的冷眼相向。
默了片刻,她用自己都听不真切的声音说:“妾身希望,死后,能葬在这一片花圃当中,这里面的每一株花,都是王爷您给妾身寻来的,妾身生时不能与王爷厮守,只盼死后能与这些花长眠。”
这大概,也是她对夏成轩说过的最真切的一番话了吧!
过往所有,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因为他一个漠然的眼神便主动放弃,连辩驳一句都不曾。
“你……”夏成轩开口。
可话还未说完,府医却匆匆赶到,与他行礼问安。
不怨府医打断了他的话,只不过是因为管家派人去传话的时候吩咐了一定要尽快赶来罢了。
于是夏成轩话锋一转,竟没再与张诗雨计较,反而对府医说:“来的正好,看看这瓷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