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罗忠岁说得真的好，连我站在这里光听了袁雄国简单两三番话都看得出来他并没有真的爱我母亲。又更何况是目睹着几十年的罗忠岁？
“当初如果不是柳小姐再三阻拦着老先生，你以为，你所遭受的仅仅是柳家的看不起？凭当时你的地位和家境，柳家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让你消失，你以为很困难吗？当初柳小姐未婚先育回来的时候，老先生有多生气你知道吗？柳小姐在外的好名声口碑全被你毁了，可是老先生更痛心的不是那些虚无的名声，而是看出了你这个人没有担当，痛心的是柳小姐爱上了这样的一个你。”罗忠岁说这番话时，眼眸不无流露痛惜。
好像当年的每一幕，如今都历历在目着。
“一个婚礼对一个女人而言有多么重要，更何况是一直被捧为掌上明珠的柳小姐。她过着公主般的生活，却因为你连婚礼都不要了，就这么与你私奔。她抛开一切只为你，而你呢，你给了她什么？就连后来的婚礼，还是咱们柳家补上的！你说，你这样的一个人，你到底想让老先生怎么不讨厌你，那可是老先生捧着怕摔含着怕融的人，就这么交给了你，你说老先生是怎样的心情？”
“我不说老先生，我现在就是只说柳小姐了。是，柳家可能亏待你看不起你，可是柳小姐呢？她从未有一丝一点对不起你！她身为一个女人，什么都不用你付出，什么都理解你支持你。柳小姐从来没有在老先生面前说过你的不是，老先生之所以能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情，那是因为老先生在你们那边安插了眼线！”
“你曾埋怨过柳小姐漏口风让老先生不高兴，可你见过柳小姐在老先生面前拼命为你辩护说好话的样子么？孩子也给你生了俩个，可你珍惜过疼爱过亲自带过么？咱不说小姐，就是袁霖少爷，也是在柳小姐走了之后你才开始带着他。从遇见你到离开你，柳小姐得到过什么，又失去过什么？”
“她失去的，远远要比得到的要多得多！”
罗忠岁说到这里，那双浑浊的眼眸充斥了泪水，在那不经意间，泪水已经滑至脸褶子上，给他身上那抹沧桑更增一分无奈。
“你说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你混到了今时今日这一步……可是啊袁雄国，你知道吗，你唯一拥有过的只有柳小姐。只有她，才是你这一辈子可以有持无恐的‘东西’啊。”
“可偏偏你把这么好的一个人，给弄丢了啊！”
“再也找不回来了啊！”
最后一句话罗忠岁是哭着喊出来的，我想母亲在罗忠岁心中永远是一个痛，就像是外公一样。
其实何止是罗忠岁和外公。
即使是袁霖、是我、甚至，是袁雄国。
此时的袁雄国仍是刚刚一脸呆滞的神色，像是被人霎间给打开了回忆的走马灯一样。我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那双一向锐利狠戾的眼睛此时却溢出了泪水，我看到他嘴巴轻念着：“可人……”
袁雄国哭了。那样一个从不承认错误而冷漠的人，竟然哭了。
我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了愧疚、后悔的神色。
那是鳄鱼的泪水么？
我看着这个场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就别开了脸不去看。
但我还是能听到袁雄国那痛苦而压抑的哭声，嘶哑着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轻念着，“可人啊，可人……”
现在才后悔，有用吗？已经找不回来了啊，现在才哭，还有什么用。
就像他刚刚说的一样。
爱。
但有什么用。
人都不在了，还有什么用。
最后我离开了接待厅，留下了俩个痛哭流涕的中年男人在里面，一步一步地走回了我的办公室。林墨白正站在我的办公室门口等我回来，他看见我的神色后，然后朝我展开怀抱，“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拥抱。”
我嘴里轻念一声草。
但不是生气，而是感动。他看出了我内心的真实想法，确实，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个拥抱。
但，我不想将这份脆弱展现在别人面前。
不想展现在，除郑子肖以外的人面前。
因为被发现自已脆弱的事情是一件很难堪的事情，我不想再被第二个人发现啊。
“如果可以，我更想你给我充当沙袋，给我揍两下。”我皮笑肉不笑地打趣。
林墨白看了我一眼，然后收回了刚刚展开的双臂，“还好么？”
“反正死不了。”我端起了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有些悠远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林墨白听见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是轻笑一声，然后说：“那就行，你要是死了，我麻烦就大了。”
我瞥了他一眼，继续喝水不说话。
“那你呆着吧，我出去了。”林墨白朝我挥了挥手就出去了。
我捧着水杯直勾勾地看着窗外的景色，脑海里却不停地回映着刚刚所对话的一切。我不知道袁雄国有没有爱我妈妈，但就是不爱，也是无可非厚的事情。
不能因为别人对你百般好就爱上对方啊。
不爱，就是不爱啊。
我们旁人清楚，难道我妈妈就没感受出来么。她愿意装不知道，那我们又何必打抱不平非要插上一脚。不管袁雄国爱不爱我妈，他现在后悔却也是真的。
明明是上一辈的事情，可我现在还是好难受。明明不关我的事情，我还是觉得好难受。
难受得好像随时都要哭的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基本是秒接了。
“嘛呢。”郑子肖的声音传入我的耳内。
在你最难受的时候，听到了你最熟悉的声音，真的是会控制不住眼泪的。
他应该是和我错开时间现在才到公司楼下，到了之后就给我打个电话想和我聊聊。他硬干是不知道袁雄国的事情，所以语气才会那么轻快地打趣我。
我用手背擦了擦泪水，“方便上来吗？”
郑子肖上一刻还轻快笑着的声音，下一刻就沉了下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