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经点了点头,道:“雨寒你有所不知,李辛铭作为质子前往南国前的那个夜晚,皇帝还曾找过他,当皇帝看到他的落魄样子,悲悯之心油然而生,便和他说了一堆的好话,事后,皇帝甚至还对我说,在他的所有皇子中,李辛铭是最适合做皇帝的首选,可现在李辛铭回来了又怎样呢?到现在为止,皇帝还不曾见过他一面,这就是咱们的陛下啊,他偶尔也会心软,也会慈悲,却绝不可能让任何人越雷池半步。”
“之前皇帝在蓬阙阁之所以和我开诚布公,那是因为我一直在为景王那孩子说好话,把他惹恼了,所以他才一怒之下,跟我说起了景王的身世。”南经长叹一声,接着道:“皇帝之所以将冷大人的爱女赐婚给景王那孩子,说到底,是想趁着时机到了将咱们一网打尽,至于雨寒你嘛……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到那时,雨寒,你觉得你能独善其身吗?”
“所以,”雨寒盯着南经,道:“南大人接下来想怎样?”
南经长叹一声,道:“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先发制人!”
冷轩看着雨寒,道:“雨寒,你觉得如何?”
雨寒看向南经,反问道:“如何先发制人?”
南经凝眉聚目,沉声道:“清君侧!杀了张大仙和遗王!”
雨寒道:“现在吗?”
南经道:“皇帝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我这次进宫,亲眼瞧见他靠一种名为‘回还丹’的药物维系生命,怕就怕他在驾崩之前,为了给那个所谓的‘遗王’荡平道路,提前将我们一并处置,若真等到那一天,恐怕我们就全完了。”
冷轩接连点了点头,似乎很同意南经的这种看法。
雨寒却摇了摇头,道:“恐怕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南经道。
雨寒道:“不要忘了,鹬蚌相争,渔夫得利,倘若我们去清君侧了,过后那废太子李辛铭在联合留守南境的叔邢健倒打一耙,我们又有几分胜算?”
南经冷笑道:“难道还怕他不成,我的兄弟南纬现在镇守北疆,佣兵二十万,若是和叔邢健对决一场,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雨寒叹息一声,摇头道:“南大人此言差矣,北疆距离帝都三千九百里,南境却只有不到两千里的路程,倘若两边的军队同时赶往京城,而叔邢健的军队先到先得,抢占了先机,到时候势单力孤的我们已经被叔邢健生擒活捉,南纬将军赶回来又有什么用呢?”
南经微眯起了双眸,道:“那依你之见又该怎么办?”
雨寒露出诡异的笑容,道:“这个不难办。”
南经疑声道:“不难办?”
“对,的确不太难办,”雨寒点了点头,接着道,“承蒙两位大人关照,在下如今在吏部担任左侍郎,在调查官员审核制度期间,竟然意外查出了叔邢健在南境作威作福,无视吏部审核,买卖官吏的铁证,只要南大人和冷大人一句话,吏部参奏叔邢健的奏折明天就会出现在皇帝的案桌上。”
他看着惊讶不已的二人,笑了笑,接着道:“现在皇帝和遗王正处于权力交接时期,若是让他知道叔邢健在南境拥兵自重,竟然趁着山高皇帝远,连同地方政府的杀伐大权一并掌控,你们觉得皇帝会怎么想?”
冷轩看了看南经,道:“说不定,他会成为下一个邱半山。”
黑色面纱下的南经,似乎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所以,为了杜绝后患……”雨寒环视了一眼冷轩和南经,接着道,“在我们清君侧之前,叔邢健此人不得不除。”
然而,此时的南经忽然长叹一声,道:“雨寒啊,其实……有时候太过谨慎,未必是一件好事儿,我们当初听从你的建议,将李辛铭从南国解救回来,本来指望他能够劝谏皇帝不要被那张大仙欺骗,可现在倒好,他一回来就从愣头青变成了缩头乌龟,结果我们到头来还是成了鹬蚌,他倒成了那渔夫,想想就让人郁闷!”
雨寒冷笑道:“南大人切不可操之过急,谁是鹬蚌,谁是渔夫,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我们急,说不定他李辛铭比我们更急,只不过为今之计,谁能耐得住性子,谁才能步步为营!”
冷轩笑了笑,用无奈的眼神看了南经一眼,冷不防的“哼”了一声。
――雨寒的意思很明显,分明是在埋怨南经,实在不该操之过急的跑到蓬阙阁找皇帝理论,结果惹恼了皇帝,竟然过早的跟他摊牌。
但见此时的南经,或许是因为悔不当初,导致的恼羞成怒,不知不觉中,竟将手中握住的一盏茶杯攥了个粉碎……
雨寒每次深夜外出,月婷都不会提前一个人睡觉的。
放眼天下,如今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明白,雨寒每一次踏夜出行,对于她来说,都会是一场生离死别。
因为只有她知道她的男人究竟在做一件怎样的事情。――那是深入虎穴,与虎谋皮!
倘若稍有不慎,被冷轩和南经察觉到了他的不忠。他又岂能留存性命活着回来?――因为他本是太子的间谍啊!
可是当今太子又怎会明白他的心意?只怕太子见到他,恨不得除之后快。何况太子虽然现在是个孤家寡人,可他的身边也算是卧虎藏龙。
那日傍晚,她和雨寒饭后外出,本想在自家门前的街道上闲逛半个时辰,结果出了门外没多远,便远远地瞧见了一个男人疾步如飞的向着她家走来。待到近了,才赫然发现,那男人正是金科。
金科见到雨寒后便怒瞪着一双虎眸,拔出了腰间佩剑,在看他的双眼,早已经布满了可怕的血丝。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说不定雨寒早就死了一百次了。
说来难怪,若汐正是金科的亲表妹,如今她的死被世人说成是雨寒之过,金科又岂有不恨雨寒的道理?
若不是辛铭急匆匆的赶来,及时制止住了剑拔弩张的金科,单凭金科那暴脾气,恐怕势必会和雨寒来个你死我活。
时至今日,月婷仍然忘不了辛铭拼命的抱住金科,狠狠说道:“倘若你现在明目张胆的把他杀了,那你就是个杀人犯!”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明枪不行,暗箭就可以了?
月婷自此之后便一直胡思乱想,心绪不宁。倘若日后那太子真的对雨寒采用暗杀行径,雨寒又是否能躲得过去?她向来多愁善感,产生这样可怕的想法一点都不奇怪。
况且金科和辛铭离开的时候,辛铭还曾恶狠狠的瞪了雨寒一眼。那可怕的眼神似乎是在警告雨寒,若汐的仇,他一定会报的!
不过两人走了没多远,金科就止住了脚步,猛地一把推开辛铭,再次拔出佩剑转身便又要找雨寒拼命。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飘忽不定的黑衣人,就这样自幽暗的黑夜中,像个幽灵般的冒了出来,拦在金科的面前,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虚晃了一下,便点了金科的穴道,不由分说扛起金科,和辛铭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事后她曾问过雨寒,那个黑衣人到底是谁,雨寒告诉她,那人是镇南将军叔邢健的高徒,也是太子的贴身护卫。
也不知道日后雨寒和太子还能不能冰释前嫌……
可在她看来,大概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因为雨寒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叔邢健!
已是初冬季节。帝都向来冷的很快,阴冷的夜里寒风阵阵,墨云四合。夜穹中的星月,像是被几只阴森的厉鬼吞没了无痕。
雨寒推开了门,一股渗入骨髓的寒意也随之夺门而入。
月婷为他卸去身上的貂毛披风,发现此时的他,眉宇间竟隐约带着一丝焦虑之色。
――和雨寒认识了这么多年,她见过这个男人偷偷垂泪,见过这个男人紧锁眉头一筹莫展,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向来静若处子的男人竟然也会出现这种焦灼的表情。
“你怎么了?”月婷问他。
雨寒坐到了床边,沉吟道:“太子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行动?”
月婷坐在了他的旁边,用一只手轻轻地撩开了他额前的几根散发,道:“就因为他的鲁莽,搞得父亲和舅父命丧黄泉,若汐那个傻姑娘也为了保护他自杀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他现在还能像以前那般莽撞吗?”
雨寒的嘴角划过一抹苦涩的笑容,叹道:“只是现在我已经查到了叔邢健以权谋私,买官卖官的铁证,在我动叔邢健之前,太子必须上位,若非如此,只怕南经和冷轩谋逆天下的时候,太子没有掌控朝廷的实权,不能联合百官制裁这二人,到头来,所有的计划都会前功尽弃。”
“你说什么?”月婷闻之大惊,“南经和冷轩真的要谋反了吗?”
雨寒讥讽道:“他们扶持一个并非皇家血统的景王继位,本身就已经在谋反了,只是他们除了这条不归路,早已无路可走。时局稍稍对他们不利,他们就会风声鹤唳。”
月婷秀眉微蹙,问道:“我实在不明白,假设你除掉了叔邢健,太子没有了兵权,到时候岂不是给南经和冷轩雪中送炭?”
“你错了,”雨寒用诡异的眼神看着她,“只要太子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我就有办法让南经和冷轩这二人前功尽弃,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他接着道:“不要忘了,你夫君我现在可是他们内部的间谍。”
然而此时的月婷,显然是被雨寒的那句“死无葬身之地”吓到了,一张光洁如玉的脸庞早已吓得再无半点血色。
雨寒只一眼便瞧出了月婷的心里在害怕什么,无奈的笑了笑,道:“人心存善恶,对待这种人,怎么可以心慈手软呢?我的父亲,还有你的父亲,还有夏大哥那么多的忠臣良将,皆死于他们之手,若是在对这种人生出仁慈之心,前功尽弃不说……我该用何种面目在去面对那些死去的先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