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色撩人,窗内美女如云。
她们搔首弄姿,极尽媚态,有的仰躺,有的醉卧,有的躬身,有的跪着,一起围着卧榻上的那个男人不断的为他灌酒。
男人却一杯都不喝。
他只是将凑到嘴边的数盏酒杯反手灌入了那些女孩子的口中。他看着她们目痴形醉的样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
多年来的郁郁不得志,让他蜗居在这穷奢极侈的屋子,像个废物一样的花天酒地,每天都被那些女孩子灌的酩酊大醉。
曾经有无数个夜晚,他一直都在预感着,说不定哪一天自己就会在醉酒后死在哪个女人的怀抱里。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走进他的房间,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一群半裸着胸膛里的女人堆里的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扬起左手,在他的脸上烙下了一个殷红的掌印。
他的瞳孔紧缩,怒火中烧,霍然站起身来,怒视着面前的那个人,那个人微阖双眸,淡定自若,轻轻地抬起右手,狠狠地掴过去,随即他的另外半张脸又留下了五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出去!”那个人一声喝道。
大厅里的所有女孩子立刻做鸟兽散。
“你为什么要打我?”他满腹委屈,愤恨的问那个人。
“你为什么要自暴自弃?”
“除了这么做,”他苦笑,“舅舅,你告诉我,我还能做什么?”
“帝王家的藏书阁里古书千千万,”那个人凝视着他的眼睛,“你看过了吗?”
“就算都看过,又能怎样?”他叹了口气,“反正那皇位又不是我的。”
那个人淡淡道:“你自己都没有准备好,就算有一天你得到了那个机会,说不定对于你来说,反而是一件祸事。”
“祸事?”他不服,“怎么会是祸事呢?”
“一个连女人都搞不定的男人,又怎么会搞得定天下?”
他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舅舅,“我真的有那个机会吗?”
他的舅舅,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于是从这天开始,他终于把身边的那些女人全部搞定了。从这天开始,他真的再也没有喝醉过,那些女孩子却没有一天不醉。
只是他并未去书房里翻一些书来看。因为他看不下去。
门外忽然有仆人夺门而入。
“历王殿下,王尚书来看您了。”
“啊······”历王皱着眉头,眯起眼睛。他实在想不出这天都这么晚了,他的舅舅王秋玉为什么还来找他。
时间已经容不得他多想,现在他必须马上遣散身边的这些已经喝酒喝到东倒西歪的女人们。
自从李辛铭的太子之位 被废后,他已经收敛了很多,和王秋玉的见面也日渐频繁起来。他非常明白,如今可以帮助他登上太子之位的只有王秋玉。王秋玉是他唯一的靠山。
所以他一直都对王秋玉言听计从。无论王秋玉让他去做什么,他都会毫无条件的去接受。包括这些年来,王秋玉一直都让他过着默默无闻的生活。
“舅舅你来了。”
“来了。”
王秋玉环视着灯火通明的大厅,鼻子忽然嗅了嗅,脸色暗淡下来,“源儿,你这里酒气熏天,看样子,是在我来之前,进行了一场酒池肉林的盛宴吧?”
“对不起舅舅,孩儿一时糊涂了,”历王用几近哀求的眼神看着王秋玉,道,“不过半个月以来,这真的是第一次。”
“以前的你不重要,所以没有人会攻击你,”王秋玉叹道,“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你还和以前一样,就会授人以柄。”
“孩儿明白,”历王汗颜道,“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他接着问:“不知舅舅这么晚找孩儿来所为何事?”
王秋玉道:“你的人去萧雨寒的家里查探过了吗?”
“这个······”历王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王秋玉蹙眉道:“到底怎么了?”
历王道:“去了是去了,但是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音讯了。”
王秋玉背过身去,闭上眼睛,彻底沉默了下来。
早在五年前,王秋玉就已经在秘密中让无事可做的历王暗中成立了一个情报组织,豢养了很多江湖高手,用来应付冷轩的太虚门和南经的神月门,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这些年来,王秋玉出于谨慎,也只是让历王的组织做过三件事情。
一件事情是调查太虚门被李辛铭的太子党歼灭后,黎若水还有没有活着。不得不说,历王完成的很漂亮。他的组织完美的调查出了黎若水还住在冷轩的府上。
这第二件事情就是,王秋玉让历王去调查远在南国的李辛铭,看看他的身边都有谁,看看最近过的怎么样。
历王的组织又出色的完成了任务。
他告诉王秋玉,现在李辛铭的身边除了有两名武艺高强的天山剑派弟子保护,再也没有任何人。
王秋玉很奇怪,因为据他推断,太子的身边本应该有他相好的那个女孩子楚若汐的。因为在陪同李辛铭一同前往南国的人员名单上,分明有楚若汐这个名字的。
他很快想到,会不会是李辛铭害怕自己会在南国遇到危险,所以并没有把楚若汐一并带走,所以,只是把她安置在了一个不被人知的地方。
这第三件事情就是,王秋玉让历王的组织去调查萧雨寒。包括他的户籍地,他现在的家,他的关系网,他的一切的一切。
因为这个人在王秋玉的眼里,简直就是一个谜团。
他总是有一种预感,他认为这个人并未背叛李辛铭,之所以投靠冷轩,不过是权宜之计。
冷轩破天荒的去为邱半山和夏炎君的家人求情,皇帝同意后并没有特赦,而是充军流放,在半路上又遭到了不明人士劫囚。这让王秋玉感觉到,在这些事件的背后,会不会有萧雨寒在从中作梗。
所以,他要全力调查这个人。这个高深莫测的人投靠冷轩固然可怕,然而更加可怕的是,他想要借助冷轩来铲除他王秋玉和历王。这次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现在还有比调查萧雨寒更让王秋玉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因为历王的组织夜探萧府,却全部无缘无故的消失了。倘若组织里的人被萧雨寒留了活口,到时候被皇帝知道了历王在暗中培养秘密组织,历王的下场就会比李辛铭更惨。
只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却让一向谨慎有余的王秋玉在阴沟里翻了船。他又怎么不后怕?可偏偏这个时候,自己的这个不成器的外甥还在背着他花天酒地,自在快活,丝毫没有意识到大难已经临头。
他想狠狠地掴历王几个耳光,可是现在历王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日后极有可能是这个国家的君王,所以他只能忍。
他问历王,“你觉得他们为什么没有回来?”
历王叹了口气,道:“我也没想到那个穷书生家里竟然机关重重,他们应该是被秘密暗杀了吧。”
“你······”王秋玉愤怒了,“那你有没有想过组织里的人如果被那个萧雨寒捉住后留了活口会怎样?”
历王道:“会怎样?”
王秋玉道:“会告知你的父皇,你在秘密豢养江湖高手,图谋不轨。”
历王笑了笑,道:“单凭他一面之词,父皇会相信吗?”
王秋玉道:“皇上相不相信是一回事,皇上愿意不愿意相信,是另外一回事。”
历王的脸色变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道:“派去萧雨寒家里的几个组织成员已经失踪了快半个月了,他到现在仍然没有动静,应该不会有什么后患吧。”
王秋玉沉吟道:“半个月了······”
历王看着王秋玉。
王秋玉像是想明白了一些什么,道:“自从邱半山被朝廷处决后,他身边那被称为江湖一等一高手的二十八随从也好像从人间蒸发了,历王你说,会不会这些人投奔了萧雨寒?”
历王皱眉思索道:“如果组织里的人真的是被邱半山的二十八随从消灭的,那么,邱半山的女儿会不会也在萧雨寒那里?”
他接着道:“孩儿可是听说,早在北疆的时候,邱半山的女儿可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了,若不是那个穷书生三番两次的出手,就连邱半山也早就是个死人了。”
王秋玉摇了摇头,道:“你快别说他是穷书生了,他可是个不可估测的能人呢,他除了藏污纳垢,他的身上也必定隐藏着很大的秘密。”
历王道:“派去株洲调查他身世的人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会不会也会有去无回。”
王秋玉又在摇头,道:“我们不能在等了,你现在就去派人带上一百支火箭,把萧雨寒的房子烧了,我倒要看看,萧雨寒到底是不是个孤家寡人。”
很多年以后,辛铭还在为自己当年做过的一件蠢事耿耿于怀。每每想起都会黯然伤神,懊悔不已。
即是,他当年远赴南国的时候,为什么不带着若汐一起过去?
——或许是身为质子的屈辱感,让辛铭对南国的生活,从心底充满了畏惧,害怕。还有一种,无时无刻都会存在的······死亡的气息。
朝堂斗争就像是短兵相接,相互搏杀,没有一个对手会施舍给你喘息之机,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尽管辛铭知道他这一计是以退为进,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是他非常清楚,时局把他置在了这凶险之地,“死”掉了又怎么会轻易活过来?
他临走前,他那位卑鄙透顶的父亲,还有他忠肝义胆的兄弟,都曾对他说过,不要放弃自己。这暂时的委曲求全,不过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罢了。所以一定要静下心来,好好地沉淀自己,以便为将来的东山再起做打算。
在大晟和梁国的紧张关系下,他这位质子虽然身在南国,但只要两国不会彻底决裂,爆发战争,那么他有可能会受到梁人的嘲弄,鄙视,羞辱。却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是,这并不包括远在帝都的那些政敌仍然想要置他于死地,仍然对他采取暗杀手段。因为他的父亲和兄弟想到的事情,难道冷轩和王秋玉会想不到?
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所以辛铭才不让若汐跟随自己前往南国。他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但他却并不想自己的女人和他一块遭殃。
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自己的女人看到自己在人前的狼狈模样。更何况,辛铭是一个自尊心那么强的男人。
他认为把若汐放在雨寒的身边会很安全。当初他决定这样做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太久。
只因他曾经在前往南国之前的那个深夜,问了雨寒一个问题。那就是,月婷被他以身犯险,救了出来,又该如何安置?
――倘若把一个朝廷钦犯放在自己身边,岂不是会很危险?可是如果不这样,雨寒又怎么会舍得将月婷放任自流?
雨寒为了让辛铭安心上路,只好告诉他,邱将军虽然走了,可是他却给雨寒留下了自己的二十八随从。
这二十八随从多年来跟随邱半山出生入死,对他忠心耿耿,他临死前,曾嘱托了他们一件事情。
他只求在自己未曾沉冤昭雪前,他的这些贴身侍卫,可以保护好他的女儿月婷。
月婷虽然呆在雨寒的家里,可若是有心机叵测之人想要暗地里调查她,只怕会有去无回。
也正是因为如此,辛铭才执意让雨寒把若汐一并收留。
其三,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若汐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自从她的父母惨死后,她始终郁郁寡欢,茶饭不思,原本就纤弱的身体如今看上去更加的形销骨立。
自北国到南国,这数千里的路程,若汐她根本就吃不消。
不过即便如此,起初雨寒也并没有同意。
――辛铭一直都把雨寒当做胸怀韬略的神人来看待,但只有雨寒自己心里明白,他并非无所不能,只是做起事来一贯的推敲琢磨,如履薄冰而已。
他当然知道把月婷放在自己的身边并不是一个很稳妥的办法,但对于心爱的女人,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可是若汐就不一样了。倘若被辛铭的政敌知道,废太子的女人被雨寒保护了起来,那么,雨寒所谋略的一切就会付诸东流,前功尽弃。
――为了他的计划,他决不能让冷轩对他和太子的决裂有半点疑心。
若不是辛铭那一番情到深处的肺腑之言,只怕雨寒也不会动心。
他告诉雨寒,若汐其实是个很可怜的女孩子。她以前把自己看的很高贵,所以一般的男人很难走进她的心里。所以,她的父母才会因此而死……
她的余生注定要在自己的悔恨和谴责之中度过。
于是,从父母死亡的那天开始,她就变成了一个逆来顺受,随遇而安的人。
所以,雨寒其实不需要担心若汐会暴露,若汐也绝对不会给雨寒添上任何麻烦,哪怕你让心静如水的她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中待上一辈子,只怕她也会默默接受。
正是因为辛铭的这番言论,才最终让雨寒决定收留她。但也只是暂时收留。——如果南国的情况并没有辛铭想的那么糟糕,到时候他再把若汐暗中送到南国与辛铭团聚。
辛铭同意了。可是没有等到他同意的那一天,他就等来了一辈子刻骨铭心的悔恨······
水曼云死后,雨寒已经查出了一些端倪。首先神月门并没有大功干戈去寻找一个消失的特务,其次是雨寒受到了冷轩的冷落。
是彻底的冷落。而不是在这之前的表面修好,阳奉阴违。
另一方面,南国特使派人来京对皇帝相告了李辛铭的现状,——李辛铭在南国遭到了不明刺客的暗杀,虽然暗杀未遂,反而被李辛铭护卫暗杀的凶手,是南国的江湖草莽,但是特使也一再表示,这件事和大梁皇室绝对没有一点联系。所以,现在南国正在竭力调查此事。
跟随南国特使一同来京的人还有金科。
金科装扮成特使的随从,来到京城后便在当天夜里赶到了雨寒家中。
他和雨寒相互交换了彼此的情况,也看望了一下表妹若汐。
若汐终日待在雨寒府中,从来就不曾外出过,更多的时候,她喜欢独自一人待在自己的房间内,日复一日的作画。
她总是习惯于幻想辛铭老去的样子,还有他儿时的模样。金科走的时候,她把这些画像都交给了他。
但就在当天夜里,若汐却流着泪跑到雨寒的房间内,质问雨寒,她的爱人辛铭到底会不会出事?
雨寒很诧异,便问她,到底是从何得知辛铭遭人暗杀的。
金科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想要从他的嘴里套出辛铭的现状,对于若汐来说,简直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本来两人已经说好了,等到辛铭在南国安定好了之后,就派金科来接走若汐。
但是金科却没有。
若汐很悲伤。
不过若汐却抑制住了悲伤,没有在金科的面前哭哭啼啼,因为她不想给天各一方的辛铭施加压力。
但是,若汐知道现在唯一可以帮助辛铭摆脱危险的人就是雨寒。因为辛铭不止一次的提到,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帮助他的人,就是雨寒。
——“都怪我,是我在一开始的时候算错了一步,居然没有改名换姓,以至于现在没有做到让冷轩足够的相信。他现在一定以为,我依然是太子的人,所以远在南国的太子才会受到危险。”
雨寒对若汐说的这番懊悔不已的话,若汐也只是模糊的听懂了。
她问雨寒:“是不是冷轩相信你了,辛铭才不会遇到危险?”
雨寒叹道:“如果冷轩真的相信我确实叛变太子了,那么在京城朝野里,就再也没有太子的人,他们自然犯不着在去索要太子的性命。”
他接着道:“不过你也不需要太过担心,现在太子在南国可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南国为了面子不得不收留太子,但若是太子有什么闪失,南国就没有办法向大晟交代,现在两国刚刚停战不久,他们还没有恢复元气,如果贸然开战,南国是没有几分胜算的。”
若汐面露忧伤之色,道:“倘若南国一旦恢复了元气了?”
雨寒笑道:“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没有个三五年的时间,是万万完不成的。不过应该用不了那么久,太子就会安全无恙的回来的。”
若汐道:“你确定吗?”
雨寒点了点头,道:“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