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君准备办上司凌灿之前,等的人正是镇南将军叔邢健。
是出于对死士暗杀的恐惧也罢,想要步步为营的的谨慎也好,总之,他非等不可。
然而,他绝对想不到叔邢健会亲自前来,而且兵分了两路,把太虚门连根拔起,彻底铲除。
事后他也不知道。只当是太子李辛铭杀伐果断,少年老成。
他是个聪明人。寒山寺里,太虚门弟子血流成渠,无一生还的悲惨事件,――他自然明白,是决不能对太子李辛铭表示疑问或是反对的。
关于这一点,辛铭还在担心日后如何向他交代,这种想法的确多虑了。
倒是黎渊哭哭啼啼的问起炎君,难道那么多的姐妹们,就没有一个投降的吗?
他是这样对她解释的:“因为她们不相信投降后真的会得到朝廷的特赦。其实就连我都不相信朝廷会特赦死士。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拼死一战的吧……”
他并没有骗黎渊,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黎渊听他这样说很伤心,“就这样死了吗?我师傅也死了吗?”
“你师傅?黎若水?”炎君当时愣了一下,因为他并没有听太子说起过关于黎若水的任何消息。
“我去帮你查查看。”
“如果他不死,迟早还会查到我就是让太虚门惨遭灭门之灾的罪魁祸首。”
“你所虑甚是……”炎君用感叹的目光看着她。他忽然意识到当初黎渊此人虽然善良,却并非迂腐之辈。关键时刻,还是把自己日后的安危放在了第一位。
“一个月后,我娶你进夏家!”
炎君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不会让你出事的,因为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所以黎渊感动了,她倒在炎君的怀里,泪水再次如同决堤的潮水般喷薄而出。
女人的泪水对于一个心里有她的男人来说,绝对是致命毒药,所以,炎君比起黎渊来,更加感动了。
而在这未娶黎渊的一个月里,炎君又会做什么?
一来,他放心大胆的调查苏阳胡同的信石下毒案。――太子的女人如今还在大理寺狱里呆着呢。
二来,他向朝廷递上了一份奏折,内容是弹劾大理寺卿凌灿徇私枉法,藐视国律,将自己的侄儿凌三川偷偷从监狱里放出来。
――他本以为朝廷会办了凌灿的,因为凌三川得罪的是曹家,毋庸置疑,凌灿此举,简直是在挑战曹家的威严。
如今,以曹公玺为首的“帝都四君子”,暗中豢养的太虚门被政敌天山剑派铲除,于此,实力,名望,皆受到了重创,此刻若借机搞掉凌灿,正是为自己树立威严的好时机,所以在炎君看来,凌灿已经成了曹公玺砧板上的一块肉。
可是,奏折递上去之后便有如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会不会是代皇帝批阅奏折的曹公玺没看到?
隔了几天,炎君又递交了第二封。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为什么会这样?炎君的一颗心就此沉了下去。
不过让他感到庆幸的是,虽然每日照常来大理寺办公,凌灿却好像并不知道自己的下属在背地里搞他。
――自从上次凌灿和他在关押若汐的监牢里大闹一场,拂袖而去后,之后便没有给过他好脸色,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然而每当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傍晚从大理寺回家时,凌灿总会晚走他一些时分,而且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唉声叹息道:“年轻人还真是糊涂啊!糊涂……”
凌灿的声音很大,摆明是说给炎君听的。更让炎君着烦的是,凌灿几乎每天都会这样,就像一只让人讨厌的苍蝇。
接连递交上两封奏折之后,朝廷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这时候的炎君心里才泛起了嘀咕――会不会有人暗中保凌灿,所以凌灿才不会有事?
可若是那拦截此奏折的幕后黑手,把这件事告知凌灿呢?凌灿会不会意识到他是一个危险的存在,所以故意找茬?――每日同在大理寺。低头不见抬头见,再给他夏炎君来个栽赃陷害什么的……
所以炎君感到很幸运,庆幸到凌灿照样没有消停,仍旧会在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唠叨糊涂不糊涂什么的,这让他安心了不少。由此凌灿这反反复复的表现之前让炎君觉得他很讨厌,现在却感觉尤为亲切起来。
既然凌灿现在办不了,炎君决定还是一门心思的在苏阳胡同的诡毒案上下功夫。
诡毒案调查起来难度非常之大。首先当事人楚道河和楚夫人都死了,若汐当日又不在家,这就说明,没有人看到凶手是如何偷偷溜进楚家包子铺,又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厨房下毒的。
不过据炎君估计,信石之毒,可教人在顷刻之间毙命,而陆续出现死者的时辰是在当天傍晚前后,这就意味着,若是有人下毒,也必将是在下午。因为做包子和馒头的面团都是在下午稀释好以后赶制的。
还有三天就是春节了。帝都的繁华地带,到处都在燃放烟花,在门前挂上了大红灯笼,但也有那么几条年代久远,狭隘落拓的僻静胡同,仍然冷冷清清,没有一点春节的气息。
居住在这些胡同里的人们,大都是一些从外地迁居到此的贫穷百姓,他们从事着低等的工作,能够得以谋生已经是相当不易,至于燃放烟花爆竹,那实在不是他们这种人该有的专利。
苏阳胡同更是如此。数天前的一场飞来横祸,夺走了胡同内外几十口人的性命,如今这里早已死寂一片,很多没有中毒的外地百姓也都心有余悸,开始到他处寻求租住之地。
三天前的一场大雪纷沓而知,覆盖住了苏阳胡同的青石地面,虽然又隔了数日,仍然厚雪堆积,路人的脚印零零散散,依稀可见,炎君来到这里,还以为这里的人家已经全部搬了出去。
不过,既然路上还有脚印,那就说明这里还有人。
所以他选择等下去。
诡毒案发生后,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苏阳胡同,当然是为了走访附近的百姓,以便于了解案情。结果,他吃了闭门羹。
很多百姓都表示什么都不知道。唯有若汐家附近的几个邻居,也只是说当天晚上听到了若汐和父亲的争吵,其它的一无所知。
这是自古以来办案者经常遇到的事情,一是知情者害怕祸及其身,所以选择知情不报,再者是知情者根据表面现象盲目揣测,信口开河。
所以对于炎君来说,如果有其它办法,绝不会在试图在人证方面打开突破口。
可惜此时的炎君别无他法,在楚家包子铺里面,除了发现楚道河和面剩下的小半截面粉里被人掺杂了剧毒信石,再也没有发现任何与诡毒案有关的疑点。
无奈之下,他这次将自己装扮成灰发苍须,两鬓斑白的算命老人,去楚家包子铺对面的墙角里支了个路边摊。
计谋是有的,至于成与不成,功到几分,他并没有把握。
阳光远在巷口外的世界里,除非夕阳西下,否则阳光是无法穿透胡同里这狭长高耸的围墙的。
所以这里阴凝冰坚,寒气拂面。再加上半晌也看不到个人影,不由得让人联想到不久前刚刚死去了几十条人命,就连身在此地的炎君也只感到阴风阵阵,好不自在。他不由得自嘲道:“炎君啊炎君,你真是个怂包,你的目标还没有出现呢,自己倒先害怕了!”
他选择继续等下去。
可这一天下来,他只看到了三五个路人在他的面前匆匆而过,其中有两个路人还交头接耳道:“你说那算命的傻不傻,居然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摆摊?假的,骗人的,他如果真的会算命的话,又怎么会算不出这里前不久死了那么多人!是啊,而且他所在的地方,正是那毒死几十口人的楚家包子铺!那人是个傻子!岂止是傻子,还是个瞎子!嘿嘿嘿嘿……”
炎君听到旁人这样说他,也只能暗自苦笑道:“你们这些燕雀,盲目揣测,信口雌黄,又怎么会知道鸿鹄之志!”
或许是偶然,又或许是必然,总之当夕阳的余晖照进这胡同,却无半点暖意,因为夜晚的到来,炎君的冷意更加浓烈,正准备选择离开这里,明天再来,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那男子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挑着一条扁担,扁担的两头分别系着一只柳条木筺,筺里残留着几片零星菜叶。
他带着一身的疲惫,从东边的巷口缓缓走来,待到炎君的身边,也不看炎君一眼,就这样走了过去。
“小哥慢走!”炎君叫住了他。
这男子冷漠的回过头来,“你在叫我吗?”
“对!”
“有事?”
“适才观你相貌,发现你虽眉目疏朗,却印堂发黑……”
“你找错人了,”男子冷冷地看了炎君一眼,又向前走去,“我没钱!”
“不不,我不需要你的钱,”炎君大声道,“我是在救你的命!”
男子止住了脚步,再次回头看着他,“你要救我的命?”
“没错!”炎君道,“小哥最近几天一直都睡眠不好吧?”
男子没有回答,用一双死灰般的眼睛,沉默的看着他。
炎君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经被厉鬼缠身了!”
男子的脸色变了,“厉鬼缠身?”
炎君道:“而且不是一只鬼,而是两只。”
男子放下了扁担,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炎君,“两只厉鬼?”
炎君赫然道:“他们现在就在你的身后看着你!”
男子大惊失色,急忙回头看去,却只看见那块被残雪虚掩,写着“楚家包子铺”的狭小牌匾,在红色的夕阳下,散发着惨淡的腐朽气息。
“哪里有什么鬼,你这老头儿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男子愤怒道,但眼神中的恐惧之色更浓。
炎君诡异的笑了笑,开始仔细的观察着他的反应。
“你到底什么人,你怎么会在这种鬼地方给人算命?”男子似乎察觉到了炎君的不正常。
“贫道是云游四海的茅山道人,专门做一些为民除害,替鬼申冤的事情,”炎君捋着假胡须,“穷乡僻野,阴气汇聚之地,才会有孤魂野鬼出没,”炎君一脸诡异的看着他,“你说我不在这里,我又会在哪里呢?”
“替鬼申冤?”男子眯起眼睛,仔细的打量着炎君,“替什么鬼申什么冤?”
“明人不说暗话,”炎君淡淡道,“贫道昨日来到京城,忽然发现这苏阳胡同上方笼罩着一片毒泷恶雾,那恶雾里,似乎困锁着无数冤死的幽魂亡灵,它们想要挣脱这枷锁束缚,却因为阳寿未尽,鬼门不收,只能被囚禁在这个地方徘徊不出,所以贫道才想来这里看看,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事,结果来了以后方才发现,这里的百姓们大多数已经搬离了这里。”
他忽然死死地盯着男子的眼睛,“为什么你不搬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