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偷偷藏好手里写着“恩华”名字的铁牌，与龙少和胖子紧张地跟在师父身后，老黑沉默地带着他们走了一段陌生的路后，停住了脚。
“这他妈的，什么东西啊？龙的盔甲？”胖子早已控制不住，在几人身后，诧异地大喊。“看来，这里还真是个“不可能存在”的地方啊！”
此刻众人面前的空间已豁然开朗，高不见顶。空间内堆放着废弃的青铜烂铁，各个形状怪异。有的高达数十米，有的很像巨人的手臂护腕，也有的呈现出无比庞大的胸部护甲模样。
乍看过去，确实像胖子所说的“龙的盔甲”。
众人站在这让人无比震撼的青铜器下，就好似几只蚂蚁趴在大象面前般渺小而微不足道。
金灿闻着越发熟悉的金属味道，错愕地向前走了几步，心情复杂地颤抖着伸出手去，抚摸着那几乎锈掉的青铜边缘。
凹凸不平的青铜表面上，似乎有细小的划痕，金灿摸着摸着，心里又是一怔。
这上面的凹凸起伏，竟是暗藏规律的？
而这规律，竟是常人不可能轻易发现的微雕！
金灿从小对“触觉”的反应灵敏，这也来自他不知不觉中被灌输的“五觉”本事，所以他只需在青铜上轻轻一摸，就能轻易发现其中的端倪。
这些无比庞大的青铜废弃物上，为什么会暗藏着如此微小的微雕技术？金灿没有表现出自己的疑虑，而是再次陷入了沉思。
微雕，是一种袖珍艺术，也是雕刻技法的一门奇学。被历代成为绝技。
中国微雕的历史源远流长。
远在殷商时期的甲骨文中，就出现过微雕。
战国时的玺印，小如累黍，印文却也有朱白之分。
微雕分为几种。一般来说，有微细圆雕、浮雕和透雕，镂空雕等。又可以分为立体雕和书画雕。
其中，书画雕也叫“微刻”，是凹进去的，属于“阴雕”或者“浅雕”，金灿刚才摸到的部分，就属于书画雕的类别。
而立体雕，是指圆雕，浮雕，透雕，属于阳雕一类。金灿脖子上的那个琥珀双鱼玉佩，就属于立体雕。
因为父亲金羽酷爱微雕，所以金灿小时候，也有幸见过微雕大家“石峰”微雕出的最小油画《蒙娜丽莎》。
那作品只有4毫米长，5毫米宽，虽然是原作的几十万分之一，但在180倍的显微镜下观看，细节刻画，油画肌理，人物神情，比例设色，远近关系和明暗对比等，都逼真生动，栩栩如生，让人叹为观止，堪称奇迹。
微雕可以在米粒大小的象牙片、竹片或数毫米的头发丝上进行雕刻，作品要用放大镜或显微镜方能观看到。体积越小的雕刻，难度越倍增。而对匠人的手和稳定度的要求也越高。一些微雕大师的极限雕刻数字是1毫米，而金羽却可以将微雕控制在0.8mm。
直到金灿长大，接触了更多微雕后才发现，父亲的这门手艺，是怎样厉害的一个技术高度。
关于微雕，父亲常对自己说的，只有一句。
“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再精致的刻刀，怎么说也是刀，再了不起的匠人，横竖还是人。万事万物，原本简单！将它变得复杂的，只不过是人心罢了。”
金灿以前并不懂这句话，但在雷城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似乎竟有些似懂非懂了。
可是，在这无比庞大的青铜之上，为什么会有微雕技术雕刻下的无规律的数字呢？而且，还是用难以企及的0.8mm的高度。从雕刻的断口留下的痕迹判断，这微雕怎么说也有数十年时间了吧。
在金灿思考的时候，三个雷家人已然围着这些巨大的废弃的破铜烂铁，仔细查了几圈。他们跟李纸和老铁匠汇合之后，表情严肃地交换了意见。
李纸走过来，对老黑点了点头。
“黑哥，我想这里，也许曾是个实验基地。”
老黑嘴里不知什么时候，叼上了一根牙签，对李纸扬起眉毛，含糊不清地问。“跟罗布泊一样？”
李纸摇了摇头。“比“沙民”出现要早很多。”
老黑叹了口气。“可惜新医不在，我们几个，现在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龙少歪着脑袋，看了一眼老黑，又露出规范式的假笑。
“黑老人，恐怕您是“不想说”吧？”
金灿看着龙少的手，下意识地捂了下藏起名牌的位置。表情不卑不亢，目不转睛地看着老黑。
“您是不是始终觉得我们雷家人，另有所谋？毕竟，奶奶的阮氏企业做到那么大，对手艺人的保护，还有手艺的开发，都那么深入人心。阮氏通古博今，旗下很多能人。守艺组织呢？从古自今，挂了个神秘的名声，好像侠客或有识之士，可谁又真正知道，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龙少说得老黑变了脸色，握起拳头。
“龙少，雷家大少爷！”老黑闷声回答。“雷青云生平最爱的孙子。从小争强好胜，哪怕一个街头巷尾的戏耍，都不愿意输！你的眼里，除了爷爷，从来都没有第二个人吧。包括你奶奶阮氏。”老黑的几句话，也说得龙少眼睛发直。
“我看你小子心里，只想着如何经过这一次成功下雷城，与奶奶顺利里应外合，化险为夷，立下大功。然后，把这一次行动，作为你来接管爷爷的雷家，奶奶的阮氏，成为新的雷家管事者的资本吧？”
龙少没回答，对老黑尬笑了一声。“您以为，您对我了解很多么？”
“不多么？”
老黑沉着脸继续说。“我告诉你！我知道的，可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雷羽诺这丫头，对你一心一意，从小就痴心一片。可惜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她把你放在心尖儿上，对你以命相搏，你却把她当成利用的砝码！”
老黑说到这里，雷羽诺突然变了脸，两颊绯红，朱唇乱颤，一时表情冷到要出手伤人。
“我和龙少是至亲，怎能有情爱之想。我看，您是糊涂了！”
龙少也冷哼了一声。“我和羽诺的事，没人能用一两句就说个明白。您在这断章取义，又有什么意义？”让金灿奇怪的是，龙少竟没有否认老黑的指责，只是冷若冰霜地看着老黑。此刻这兄妹两个的眼神，倒真的如出一辙。
“我也并不是要汤你们之间的浑水！”老黑放弃了咄咄相逼，调转了话题。“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龙少，从来没有真心爱过一个人，那么你就不会懂什么叫爱。不懂爱的人，更不会懂如何爱一个东西，一个行业。所以，哪怕你是最出色的斫琴师，跟我们守艺者，也永远都无法成为一路人！你永远都不会被我叫成朋友。既然不是朋友，有些事，别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还有！”老黑看着面色铁青的龙少，又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金灿。
“这一路上，你努力赢得我徒弟的好感和信任，我都看在眼里。不过，我想你也只是想利用小阮和金灿之间的特殊关系，让金灿也助你成为雷家的管事者吧！金灿这小子，年纪轻不经世事，有个棒槌也能当针。还曾一度跟你联合起来怀疑我的身份，我没说错吧？”
“可是，金灿并不知道，你这个，在地面上从来没有过真心朋友的人，为什么到了地面下，竟开始结交起“舍命相待”的朋友了。为什么呢？”
“难道你是真心地，怕这个刚认识的金灿出事儿么？又或者，你真的把奶奶说的话当成了圣旨？是才怪呢！在你心里，只有“雷家管事者”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事儿！我看，金灿和雷羽诺一样，都不过是，你实现这个愿望的桥梁和工具罢了！”
老黑几句话下来，龙少的脸被说得红一阵白一阵，雷羽诺控制不住要上前发作，龙少一把从后面拉住了她，铁着脸看向金灿，闷声问了一句。
“你相信，他说的话么？”
金灿还没回答，司马和他的老婆冲了过来，司马的两条眉毛都快拧在一起了。唉声叹气地说。
“你们这是怎么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这又是什么地方？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是不是疯了！坦白说，我对什么身份特殊的“守艺者”不感兴趣，也对雷家不感兴趣，我就想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司马老婆也跟着焦虑地说。
“本来被化成乌有的背包，重新出现了。如此巨大的青铜铁壁和盔甲，是给谁穿戴的，做什么用？难道你们不觉得，现在我们之中，思路最正常的，反而是说这里不可能存在的日本人了么？”
司马老婆的几句话，说得众人鸦雀无声。她脸上那从未有过的惊悚表情，也让大家的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是啊！”司马轻咳了几声。“这下面！先是那些不人不鬼的黑影人，再是恐怖的巨大铃铛山，青铜鼎，铁钎子，我的神经都要被搞崩溃了。眼前的这些玩意儿，虽是废品，可肯定也不是上帝之手把它们做出来的！想想看，在梅里雪山无人区的山肚子里，曾有一群不为人知的工匠或手艺人，默默在这里度过二十年，三十年，或者一辈子，制造出这些东西，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这里是废弃的，那还有没有没废弃的？正被使用的？如果真的有个穿着盔甲的龙出现，就靠我们凡人之躯，能打得过？这些事情，你们都不想，却开始互相猜忌。我告诉你们！我现在就只想一件事！跟我老婆一起出去，见我儿子！”
司马的几句话说完，众人的气氛更是沉默了。
就在这时，胖子突然大叫了一声。
“我去，这他妈的是魔鬼之地吧？你们看，那龙盔甲什么的都没啦！”
金灿忙抬头观望，果然，刚才眼前那巨大的堆满废铜乱铁的空间，已全然不见了。眼前又恢复了两人高度的通道。
“怎么可能？我们不可能一起出现一样的幻觉。”雷羽诺放下对老黑的抱怨和敌意，也跟着胖子惊讶地叫出声来。
那日本武者，此刻已绝望地瘫倒在地，不停地用日语重复祈祷着什么，说得身边的翻译也跟着跪了下来。
李纸走过去，沉稳地低头查看了一下地上残留的痕迹，又抬头向上看了看。缓缓地站起来，满心疑虑，眉头紧锁。“奇怪，我看着，好像跟玄铁阵一样，是启动了什么阵法了。黑哥，你还记得20年前……”
“记得！”老黑着急地打断了他。
李纸的这一句话，说得老铁匠吃惊地瞪起了眼。
“20年前？这里先是玄铁阵，现在又是什么阵？雷城九阵，莫非我们真的是进入雷城？而不是出去？”
跟老铁匠一样惊讶的是司马夫妇，脾气火爆的司马老婆，当啷从怀里拔出了忍者剑。“我就说他是个可恶的骗子！老司马，你还想回去呢！做梦吧！”
此刻的老黑，呆呆地站在原地，沉默着冷静地看着众人。
与此同时，一种带着轰鸣的巨大的金属摩擦声，突然从几人的头顶，震耳欲聋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