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芸看着钱伟最后涣散的模样以及他一点点死去的样子,看着那个胖男人的脸一点点变成死白的颜色,看着他身上流下来的血液一点点变少,渐渐的到最后只有点滴的血液顺着他的衣服流下,滴落到车库的地上,她甚至听到了血液与地面接触的“嘀嗒”的声音。
她突然觉着她不恨了。
在死亡面前,一切都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死亡是仇恨的一个终结。
现在她不恨了,她对这个世界没有恨意了,她所有恨的人,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如果说还差些什么的话,那么就差一个,她自己了。
沈芸看着自己手上握着的刀,她最后还是把刀从钱伟的身体里抽了出来,刀和血肉分离开来的时候,她仿佛听到了身体里血液叫嚣的声音。
她终于做完了她想要做的事情,这样的感觉,真好。
从钱伟身体里拔出来的刀看上去还是和之前一样没差的模样,如果忽略掉上面的血液的话,这把刀,还是一把好刀。
就算是带着血液,它也还是一把好刀。
不是吗?
沈芸看着这把刀以及刀上面的血迹,有些出神。
这把刀,可是沾血了啊。
沈芸的眉毛蹙了蹙,嘴唇嘟了起来,有点小女儿娇态,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开始就着昏黄的灯光看着刀上的纹路,开始轻轻地仔细认真的擦拭着刀上还新鲜着的甚至带着人体余温的猩红的血液。
要擦干净哦,一定要擦干净。
终于,在沈芸的拼命擦拭下,刀上终于没有了血迹。
沈芸看着手上的刀,依旧有点出神。
这把刀子,虽然没有了血迹,但是还是有些鲜血的味道,属于鲜血的独特的荤腥味道。
她又看着自己的手,手上面尽是一些伤痕,就连手腕上,五年前的那次的伤痕,还有着浅浅的印子。
五年过去了,这些伤痕,这些肉体上的伤痕,都在一点一点的日渐消失,但是心里的伤痕呢,也是可以消失的吗?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是那些在心头上的埋藏在身体深处的伤痕,只会在更长的岁月里越来越痛,越来越腐烂到底。
直到整个心里都烂透。
她闻到了血液的味道,不仅仅是在车库的那个男人身上,还是在手头的刀上面,更在自己的手上。
她感觉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无论如何都洗不干净的那种,那种血液的味道,在她的手上,狠狠地残留着,无论怎么样,都一直留在她的手上。
她杀了人,手上是人命,再怎么是恶人,她也终归是杀了他们,她手上沾染的,也都是人命。
沈芸把刀子拿到了右手上,轻轻抬起了左手,左手手腕上有着深深浅浅的模糊疤痕,都是几年前她一次又一次划下的。
她已经许久没有过轻生的念头了。
刚到纪家的时候,沈芸虽然在纪家人包括纪弈坤包括纪家的其他职工的面前从来未曾显示过自己的担惊受怕,她刚开始都是以一幅开朗懂事的模样面对他们,所以他们从来都没有知道过沈芸背后的担惊受怕以及自我嫌恶。
她害怕再次回到原来的生活,同时她嫌恶自己现在的样子。
所以沈芸是有过轻生的念头的,而恰好她是个行动派,有了念头有了想法就得付诸实践的那种。
所以沈芸也就这样做了,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躲在纪家给她安排的房子里,自己一个人,就当作闲暇时候的快乐不成?
她会在手腕上割下一道又一道的划痕,在浴缸旁边或者是洗手台的边上,看着原本里面有着的清澈的水被染成或深或浅的红色,看着自己的血液慢慢的流出来并且晕染开来。
她最喜欢血液慢慢流出的时候,那种情况下,总能让她感觉得到舒服。
很是让她喜欢。
所以她也就常常会使用这种解压方法,在她闲暇或者是被噩梦缠身的时候,她会给自己放一点血。
也许会有些让人感觉到难以置信,但是沈芸真的是很喜欢这种方式。
流点血破点皮是常见的,更何况沈芸在纪家的境况不是特别的好,因为纪老爷子在经历了宁昕彤的事情之后重新改了规定,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沈芸住的屋子,他不想再让他的孙子再和这种不三不四不入流的女人交往。
对,就是不三不四不入流的女人。
宁昕彤嘛,纪老爷子能勉勉强强把她划入平民小户的名头下,但是对于沈芸这样的女人,对于这个所有老底都会惹人围观的人,纪老爷子还是不想让自家孙子和她有所往来,所以沈芸住在纪家一个偏僻的房子里。
而且,经过宁昕彤的那件事情之后,纪老总觉着这些女人只会作妖,配不上他的孙子,无论是在身世上还是为人处事上。
沈芸看着手腕,她想要,在上面,再加一个新的痕迹。
就权当是对所有的一切,包括她所看到的所经历到的还有那些没用的听说的,这所有的一切,举办一个再见典礼。
再见,再也不见。
总归得有一个了结不是。
沈芸看着自己的手腕,有些出神,若是割了这一下,她便是再也没有继续陪在纪弈坤身边的可能性了。
然后她又轻轻地笑了,到了这个时候,自己怎么还会有着继续跟在纪弈坤身边的这种想法?
不可笑吗?
不是可笑,是很可笑。
沈芸最终还是割了下去,用她刚刚擦干净的还有着血液的残余气味的刀。
就这么轻轻地,轻轻地,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
然后她把刀扔在了地上,扔下刀的那一瞬间,沈芸想,自己可能就快要得到救赎。
那些用鲜血堆砌起来的救赎,是她沈芸的救赎。
沈芸看着早就已经死透的钱伟,看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走到他的面前,把他没有阖上的眼睛给合上。
所有的仇恨,所有的一切的一切,结束在今天,结束在此时此刻就好。
活着,或者是死亡,现在于她而言,都没有了太大的意义。
沈芸的手腕,还在滴着血,她想出去,纪弈坤在外面。
所以她走了出去,脚下一片蜿蜒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