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安瞧了眼那些被隔空震得东倒西歪的家丁护院,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倾月不再轻易乱挥,只敛了神识与灵息,一手执剑,一手轻抚灵光流转的剑身,紫色光华半分未减,甚至因她的动作还有嗡鸣大盛之势。
在她身边的江雪曼不由称赞:“好一柄长剑,恭喜。”
想到贺伯羽见多识广,她想找他鉴赏一下这是何等级的灵剑,却没想到左看右看都没找到人。
“贺兄?贺兄?”
江雪曼一开始找人,倾月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催促尹安发动大家一块找。
方才苍桀鼎中那声巨响炸动时,贺伯羽离得最近,眼看那亭台都在瞬间被摧毁,她有点担忧贺伯羽的人身安全。
苍桀鼎也还埋在废墟中,倾月发动神识唤了两声苍桀,没人应。
她面色更加严肃。
倾尘和花素等人也赶紧过来一块帮忙找人,不一会儿,尹安激动地喊了两声:“这呢这呢!新鲜热乎的!”
“你这什么形容词?”江雪曼走过去,查看贺伯羽的情况。
贺伯羽被埋在废墟之中,意识还算清醒,就是耳朵嗡嗡的,根本听不到旁边的人在说什么。
倾月松了口气,倾尘看到她的反应,心里有点不太高兴。难道月姐姐真的开始关心那个半路杀出的贺伯羽,不管他师尊了吗?
紧接着苍桀鼎也露了出来,但鼎炉中还冒着青烟,没人敢轻易凑过去。
倾月这会儿已稍微恢复了些,她让尹安等人把贺伯羽抬远点儿,这才缓步走过去。
鼎炉内,精神力之火已经熄灭,滚烫缭绕的烟雾下,她看到了一件长形的物件,看起来也像是一柄剑。
和她手中这柄差不多。
她凝眉,鼎炉中又发出“哔啵”一声爆响,所有人都默契而惶恐地往后缩身子,但倾月纹丝未动。
没有再爆炸,鼎内那物件也缓缓升起,穿过烟雾呈现在倾月眼前。
那是剑鞘。
手中长剑嗡鸣,倾月松开掌心,灵剑自动入鞘。
这时,苍桀鼎灵光一闪,它已消失在废墟中,重新落于倾月的手腕间,继续安静地做它的装饰品。
从始至终,苍桀除了那句“敛神”,再没说过一句话。
倾月不太放心,刚想问,就听识海里传来苍桀的声音:“累,无碍。”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倾月也就不再多问,让他好生休息去了。
身后贺伯羽还在扯着嗓子喊:“你说啥?羽哥听不见!”
尹安放弃了跟他的交流。
江雪曼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又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嗓子都喊劈了,听起来跟鸭子叫一样。
贺伯羽的兄弟们大清早就出门玩去了,对他们老大暂时失聪的事毫不知情。
尹安只能派人把他扶去后厅休息,但贺伯羽跟癞皮狗一样,就是拽着倾月不撒手,嚷嚷着非要她陪。
那架势,好似倾月欠了他不少钱似的。
再嚷嚷下去,只怕外面整条大街上的狗都能被他招来。
尹安有点为难,他真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人,现在领主大人也不在府中,棘游、雪凰两个厉害点的角色也一大早就玩失踪,他也不知该找谁帮忙镇一镇他。
倾月用灵剑敲了下他的手,示意他松手。
贺伯羽全然发挥了身为一个土匪头目应有的不要脸精神,仗着自己现在耳聋,就非得拽着她一起走。
拉拉扯扯的样子,惹怒了倾尘。
他上前一把抽|出倾月手中的灵剑,直刺贺伯羽的右肩。
前一秒还似半个残疾一样挂在倾月身上的男人,忽然如回光返照一样,精神抖擞地闪身避开,眼睛里闪过一抹兴奋之色。
“哟,想不到你这个小鬼还挺厉害嘛。”
破锣嗓子哇啦啦的,让周围的人都恨不得退避三舍。
倾尘更是面露嫌恶之色,他剑招不收,反有凌厉之势,灵剑在他手中舞出万千光影,还没从爆炸中缓过神来的贺伯羽觉得有点眼晕。
但到底他是武圣境的高手,忍着不适,还能轻松应对倾尘的步步紧逼。
他左闪右避,灵剑偶尔擦过他的胸前脸颊,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倾尘这是第一次实战,又憋着一肚子火,难免急躁。
被人像逗小鸡一样戏弄,他心烦不已,手中灵剑已逐渐失了章法。
“小尘,”倾月唤了他一声,“停手。”
倾尘最是听她的话,只能收了剑招,狠狠瞪了贺伯羽一眼:“别总缠着我姐姐。”
“啥?你大声点!”贺伯羽竖起耳朵,嚷嚷道:“羽哥听不见!”
“你……”倾尘也不知道他这是不是装的,气冲冲地吼了一句“你是猪”,然后把灵剑扔回到剑鞘中,转身跑了。
花素在他身后追,喊他的名字,他也没有停下。
一路跑进凌渊的房间,他扑到床边,怒气未消:“俊哥哥!你赶紧醒醒!那个姓贺的太可恶了!”
他一着急,把原先对凌渊的称呼都搬了出来。
趴卧在外间的霜骨听到动静,忍不住撩了下眼皮,心想:姓贺的怎么存在感如此之强?
倾尘握住凌渊的手,怒道:“那个姓贺的就是个臭流氓,天天跟狗皮膏药一样黏着月姐姐!偏偏月姐姐心地善良,又念着姓贺的帮过几次忙,不愿拂了他的面子,这让他更加蹬鼻子上脸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今天那个姓贺的更过分,差点都要把月姐姐搂在怀里去了!还好月姐姐推开他了,可这样下去,依着那人不要脸的性子,只怕……”
他说不下去了。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他回头,就见倾月朝他走来,手里还拿着那柄灵剑。
倾月坐在桌旁,冲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她的脸色略显疲倦,但看不出喜怒,倾尘想到方才自己的冲动行为,莫名有点紧张。
“月姐姐……”他咽了下口水,蹭过去道:“我刚才实在是看不惯……”
“这柄剑,送给你。”倾月拉过他的手,将还带着鼎炉灼热温度的灵剑交到了他的掌心。
沉甸甸的,有点烫手。
倾尘将方才炼器的凶险都看在眼里,他眼睛有点酸涩,看向倾月时眼圈儿有点泛红。
“月姐姐……我不能要,这是你冒着巨大风险才炼成的。”
“你这是在跟我客气?”倾月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笑道:“小尘这是长大了,就不想要月姐姐了吗?”
“怎么会?!”到底是少年心性,急切毛躁,又细腻青涩。
“这是月姐姐第一次炼器的成品,虽不属什么仙家法器,但你现阶段拿去防身御敌也正合适。”
倾尘瞬间红了眼圈,他垂眼望着掌心中紫金交错的精致剑柄,心底漾满感动。
他本来就是个亲爹都瞧不上的私生子,终年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受人欺负,遭人白眼,他以为这就是他的未来。
但他何其幸运,遇见了倾月。
从此他有了姓名,有了亲人,有了师尊……今天他又有了一柄佩剑。
月姐姐亲自给他打造的兵器,何其珍贵。
他用手指微微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声音有点沙哑地问:“它叫什么名字?”
倾月习惯性地揉了下他的发顶,宠溺道:“既是你的,名字自然是你来取。”
“我吗?”倾尘深吸口气,既珍惜又惊讶,沉思良久都没能想出一个合适的名字。
看他紧锁的眉头,一副极为苦恼的模样,倾月笑道:“不急,你可以慢慢想。”
倾尘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现在给自己的佩剑取名字,是他心中第一要紧的事,他一定要好好地想。
倾月偏头看了眼床上的凌渊,顿了顿,又道:“方才我在门外听到你对你师尊说的话了。”
倾尘浑身一震,嘴巴竟有点哆嗦:“月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单纯讨厌贺伯羽。”
“他那个人看上去是有些不正经,有人喜欢,有人讨厌,都很正常。”
“那月姐姐你呢?那个姓贺的总是来撩拨你!你会不会喜欢他?”倾尘有点急迫,脸颊浮起些许绯红,他还是第一次跟人讨论“喜不喜欢”这个问题。
“我?”倾月笑着指了下床榻的方向,“我整颗心都在他这,谁来撩拨都没用。”
倾尘松了口气,但很快又皱起眉头:“为什么不让那个贺伯羽离开叶府?他好讨厌,前两天还把花素惹急了。”
“他手中有治疗二哥眼睛的灵草,所以这段时间他会留在府中。他先前也曾帮助过我们,算是朋友,即便你不喜欢他,也不要找麻烦,绕着走便是。”
倾月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不想让这段时间府中内部出乱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倾尘便点点头,不再胡搅蛮缠。
“好了,你回去想名字去吧,明天再来找你师尊说话,记得把佩剑名字也告诉他。”
“嗯。”
送走倾尘,倾月脸上的笑容就瞬间消散了,她疾步走回到榻上,盘膝打坐,调息压制胸口翻涌的不适。
良久,她才缓缓睁开眼,苍桀就坐在房内的桌边,黑黢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莫要强撑,最近半个月不能再炼器,急于求成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