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非又仔细地给温清风检查了一遍眼睛,随即写了一大串丹药的名字交给倾月,道:“你拿这张药方,跟尹安去库房一一取来,然后扔到化丹炉里将其熬成药,越浓越好。”
倾月接过,不愿耽搁,当即就拉着尹安一同去取丹。
凌渊不满道:“倾月她也是病人,你怎么区别对待?”
叶知非取来干净的布料,重新给温清风包扎双眼,眼皮都没撩一下:“在这里,我说了算,你靠边站。”
凌渊把拳头攥得“咯咯”响,瞪着他:“你别蹬鼻子上脸,本座耐心有限。”
叶知非弯下腰,对温清风放低声音道:“阿风你听听,他这语气、这态度哪里像是要求我帮他治病救人的?反而像我欠了他多少钱似的。”
温清风歪头朝向他,笑道:“凌兄就是这性格嘛,不过我也觉得你应该先看看小妹,她的情况比我要严重的多。”
一双眼睛,和一条性命相比,简直太微不足道了。
叶知非屈指在他额头狠狠弹了下:“你怎么帮他说话?”
温清风苦笑道:“我不是帮他,我是在担心我小妹,她……不能有事。”
叶知非不吭声,一把将温清风从座位上扯起来,带他回屋休息。
凌渊不死心,跟在他身后继续追问究竟要何时才能帮他布镇魂术,倾月的醉魇之毒必须要拔除,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哎呀你烦不烦?二十年没说过话,被憋成话痨了是吗!”
叶知非被他惹恼,一掌拍在凌渊的胸前,见对方蹙起了眉头,他飞过去一记白眼:“你身上的血腥味快熏死人了,就这德行还想给那丫头洗髓换血?先把你的伤养好。”
“你是狗鼻子吗?”凌渊还想嘴硬:“这点伤本座还不……”
“凌兄,”温清风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先把伤养好,不然小妹也绝不肯从你。”
凌渊只能把逞强的话咽回去,但还是不放心地对叶知非道:“那你是答应本座了,到时候你别不认账。”
“赶紧滚滚滚,一见你就烦。”叶知非连推带搡地把凌渊赶出了房间,关上门,他低声叹了口气:“疯子。”
温清风坐在桌旁没吭声,待听他情绪似乎平缓下来,才问道:“你也是魔域的人吧?”
“嗯?”叶知非走到他身边坐下,支着头看他眼上的白色布条:“为何这么说?”
温清风转过头面对着他,道:“听你和凌兄的对话,相交匪浅,他是魔域的前少尊,你的身份也应该不只是一个天才炼丹师这么简单。”
叶知非冲他眨眨眼,随即一怔,温清风看不见。
温清风没等到他的回应,他也没打算追根究底,他只是将对倾月的那份担心又分给了凌渊一些。
“洗髓换血,听起来就是个万分凶险的法子,凌渊和小妹会不会有事?”
一听这件事,叶知非就生气,咬牙道:“我看他脑子肯定被驴踢过,受了重伤还没养好就想去救人,他以为洗髓换血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骂了一句,他又有点颓丧,皱眉盯着温清风紧抿的唇,突然问:“我不明白,为了另一个人,当真可以如此义无反顾吗?”
为何他游荡人间十数载,抱拥过不少佳丽绝色,却未曾想过要将自己毫无保留的交托出去?
难道,他竟没有一颗真心吗?
疑惑目光中,那人绷成直线的唇忽而漾开一抹笑意,纵然隔着两层白纱,但他想此刻那双眼睛应该是在笑着的。
“你也终将会遇见那么一个人,哪怕肝肠寸断,也不愿放手的一个人。”
温清风脸颊瘦削,发丝稍显凌乱,说话声音也低沉沙哑,但有股难以言喻的坚定感,叶知非支着头看他,把这句话记在了心上。
晚些时候,倾月端了碗苦味四溢的汤药。
那气味,还没等她进门,叶知非就捏着鼻子躲开了。
温清风眼睛不好,躲避技能直线下降,磕磕碰碰地撞到一扇驾鹤飞月的屏风,就被倾月拉回到了桌边坐好。
“二哥,你逃不过的,喝了。”
倾月把药碗放到他手中,见他眉头紧皱,她又道:“我可是费了半日的功夫,一番苦心你就忍心辜负?”
温清风逃不过,呜呼一声:“叶兄你是故意整我的吗?”
叶知非从屏风后探出头来,捏着鼻子对倾月道:“给你二哥拿点蜜饯来,以免他待会儿把药吐出来,可惜了我那么好的丹药。”
倾月点头出门,迎面正好撞上凌渊。
满屋子的苦味直接把凌渊熏得退后三步,但见倾月要走,他一把拽住她的后领把人拉到身边,擦掉她脸颊上的烟熏痕迹,又冲门内吼:“叶知非你别给脸不要脸,倾月又不是丫鬟,为何要听你呼来喝去的?”
叶知非捏着鼻子,怪声怪气地道:“你有本事带她走啊!我这小庙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凌渊指尖噼里啪啦往外蹿火光:“那本座先烧了你这小庙再走。”
叶知非跳着脚从门内冲出来,一巴掌就往凌渊脸上招呼:“你敢烧我宅子,我就敢打你脸!”
凌渊闪身避过,脱了宽大外衫往旁边一扔,歪头笑着冲叶知非勾勾手:“来,让本座看看这么多年你是不是在青|楼里把自己泡软了。”
“来就来,让你知道本公子有多硬!”
叶知非一撩衣袍,脚下如幻形似影,瞬闪至凌渊身侧,两人一来一往互相喂招斗起了法。
倾月在风中凌乱。
这两人不是分别多年的好友吗?好友重逢不应该推杯换盏、同榻而眠,然后来一场彻夜长谈吗?怎么他们却像冤家一样,一言不合就开打?
叶知非对她呼来喝去的态度,她想多半也是受凌渊牵累。
她摇摇头,去给温清风拿蜜饯了。
监督温清风喝了药,过了半个时辰,尹安过来通禀说晚宴已经备好了,倾月扶温清风去了厅堂,就见一桌美味佳肴,显然是叶知非命人精心准备的。
倾尘、花素早就坐在桌旁等着,就连白虎也被香味吸引过来,蹲坐在桌边,等着一会儿开席后花素能丢给点好吃的尝尝。
半盏茶后,倾尘将下巴搁在桌上,呆呆望着近在咫尺的菜肴,道:“他们要打到什么时候啊?”
花素捧着肚子,坐在凳子上晃荡着腿转移注意力。
温清风倒是摸索着拿起碗筷,招呼道:“不等了,咱们先吃,反正叶兄他也不在乎这些礼数。”
倾月给他碗里夹菜,又转身扔给小白一条鸡腿,道:“吃吧,菜要凉了。”
花素朝门外望了一眼,凌渊和叶知非此时已打到对面屋顶去了,你敬我一灵刃,我回你一掌风,看起来一时三刻还难分胜负。
倾尘惦记着师尊的肚子,道:“师尊他们要打到什么时候啊?”
倾月莞尔:“别管,就当他们是在给你吃饭助兴呢。”
倾尘无语,谁吃饭还需要别人斗武助兴啊?他又不是什么有特殊癖好的怪人。
等花素吃得肚子溜圆,仰身躺在白虎旁消食,只听外面“轰——”的一声,她登时跳了起来。门外,灰尘尽数散去后,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对面的屋子不见了——
她叹口气,又躺回去接着消食。
倾月不动神色,接着饮茶。屋子塌了没关系,反正叶知非身为一方领主,也肯定不在乎这点家当,更何况是他自己作的。
温清风拍案而起,伸着脖子往外探,急问:“怎么回事?该不会叶兄被凌渊打死了吧?”
倾月挑眉,拍怕她二哥的手背,道:“只是屋子塌了,他人还好好的。”
直到倾月和温清风各自饮了一壶安神茶,准备回屋去睡时,叶知非和凌渊才倒在那片废墟里,停了手。
两人的头发尽数散了开来,衣服也被灵力撕得乱七八糟,两人各自顶着一脑门汗珠倒在一片狼藉之中,沉着脸互相瞪了一会儿。
“噗哈哈哈哈哈……”
叶知非率先败下阵来,扑哧一声笑了,凌渊也再绷不住,咕哝了一句“白痴”,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放肆大笑了许久,直到叶知非觉得眼角湿了。
他敛去笑声,望着头顶的一片夜色,轻轻说了一句:“二十年了啊,时间好快。”
凌渊将一手搭在额头上,眯眼将那片银河盛在双眸之中,应了一声“嗯”。
叶知非往他那边蹭了蹭,两人肩并肩躺在漫天星河下,灰银色的夜洒了他们一身的温柔,时光流沙仿佛就此倒流,回到他们以前最快乐的那段时光。
“跟着玄老头的时候,咱们也经常这样偷跑出来看星星看月亮,我向你抱怨学术乏味,你呢?嘴里心上只有一个人。”叶知非偏头看他,勾起嘴角道:“听得我都烦死了。”
凌渊没说话,只是从侧面看去,能看到他在笑。
叶知非撇撇嘴:“你这么专情,都对不起你这张朝三暮四的脸。”
凌渊僵住笑,瞥过来:“你这什么破形容词?”
眼角余光有阴影压下,两人同时朝上看,就见倾月白发飘飘,笑意浅浅:“哟,终于开启正常的旧友重逢模式了?”